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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扎似的刺痛。
一小片、一小片地在腦海里蔓延。
淡淡的消毒水味浮在空氣里打轉,不斷刺激著鼻內的黏膜,使之發酸地脹痛著。
沈殊緩緩睜開眼,朦朧視野中出現的是慘白一片的天花板。他抬起手,看向自己分開的指縫邊緣因為剛剛甦醒而綴著的重影。
這是哪裡?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他想起一路顛簸的逃亡,想起貨箱林立的港口,想起破開雲層和冷空氣而來的呼嘯著的直升機……
不想面對現實。
一點都不想。
沈殊做了二十幾年直面生活苦難的勇者,卻在生活逐漸變好時心生膽怯。繁雜的人際關係和糾纏的因緣蛛網似的將他層層疊疊束縛,幾近窒息。
這個瞬間,他忽然理解了某一時期雲蓁的心情。
大概是忽然發生了什麼難以接受的事,雲蓁那樣的卷王,竟然捨得不顧績效和全勤請整整半個月的假,完全不去公司。
連素來冷漠的主管都覺得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派沈殊去慰問。
沈殊推門而入,看見的是蜷縮在被子裡、已經睡了足足十八個小時的雲蓁。他的身邊散落不少安眠藥,沈殊還以為是他想不開自殺了,趕緊報了警,結果只是吃了適量的安眠藥幫助入睡前,不小心打翻了瓶子而已。
後來雲蓁說起這件事,還調侃自己是「靠強制睡眠逃避現實的膽小鬼」。
現在,沈殊的想法和雲蓁如出一轍。
並不是想去死,可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活了。他甦醒過來,就意味著要面對楚征,面對沈芊芊,面對那個隱瞞他許久的龐大謊言,面對他至今為止所有的無力。
……唉。
「咚咚咚——」門被敲響了。
沈殊趕緊把自己整個裹進被子裡,背過身,閉上眼,假裝還未醒來。
即便沒有得到應許,楚征還是順利進入門內。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裡是楚家名下的私人醫院。
他走近,坐下,拿起刀開始削蘋果。刀鋒摩挲果肉的聲響聽得沈殊頭皮發麻,他不適地蹙起眉,但完全不敢動。
「沈哥。」
楚征一張口,他的脊背就一激靈。只能強硬地壓下身體的顫動,才能佯裝無事地繼續閉眼裝死。
「……還沒醒嗎?」楚征低頭看了眼腕錶,「已經二十八小時了。」
沈殊沒有應答他,他便只能將切好的蘋果塞進嘴裡,慢吞吞地咀嚼起來。這已經是他削好的第四個蘋果了,可惜沈殊一直沒吃上。
護士抱著記事板探頭:「楚先生,您該換藥了。」
沈殊的眼睛微微睜開。他想:楚征怎麼受傷了?
「嗯,好。馬上來。」
楚征起身,沈殊盯著玻璃里模糊的倒影,看見他敞開的衣領里厚實的紗布和繃帶。從位置判斷,不是和楚丞允對峙時受的腹傷。那就只能是他離開後才受的新傷……是因為什麼呢?
「沈哥,其實你已經醒了吧?」
楚征忽然轉身,無奈道:「我看見你眨眼睛了。」
「……」
沈殊被點破,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緩緩起身,靠在枕頭上,抱著膝蓋,怯生生地盯著面前憔悴了許多的戀人。
這時候該說些什麼好?他總不能裝作不認識楚征吧?
等等。
好像也不是不行?他之前暈倒過,又受了重大打擊,為了逃避不願接受的現實而短暫失憶——好像狗血電視劇里慣用的劣質手段,卻十分合理。
可這招能騙到楚征嗎?
……能。他說什麼,楚征都會信。即便他們的關係充滿了欺瞞和不對等,可這並不能否認楚征對他的真心和愛。
他就是那樣一個自己說什麼都會信的傻瓜。
「你是誰?」
短暫的沉默後,沈殊開口了。
楚征微微睜大雙眼,像是在努力消化這句話的意思。沈殊注視他眼裡神色的閃動變化,最後定格在深沉的陰鬱。他嘆了口氣,不知是無奈還是悲傷。隨即抬起手,示意護士去叫醫生。
窗外,積雪簌簌。枝椏不敢重負地晃動著,將枯葉上的碎冰甩落。
冬天真切地來過,並且即將邁入收梢。
沈殊後知後覺侵體的寒冷。他浸泡在楚征柔軟又潮濕的眼神中,打了個冷顫。
對方囁嚅著嘴唇,給出一個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是你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