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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里面,我们都靠着车厢里微弱的黄绿色灯光望着玻璃里面反射出来的影子,他面无表情地望着黑暗,我羞怯地偷看自己的面孔。他走路飞快,我跟在他身后走出车厢,三步并两步地走楼梯,蛮横地过马路,他根本就不回头,不在乎我是否会跟丢,而我小心翼翼,不时地跑上两步,气喘吁吁,仪态尽失,我暗想如若是在小说里,这样的人就该是霸道蛮横的男主人公。
这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我就此遭遇他了。
我花了整个晚上窝在被子里读他的小说,我不敢停止,不敢喘气,直到清晨,我爬起来去卫生间里洗脸,看不清镜子里面女孩子的脸,我用力地去抹镜子,试图将雾气抹去,还是看不清,我鼻子发酸,却怎么也不承认自己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我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狠狠地哭过。
我怎么知道会在这样的夜晚再次遭遇他。
我怎么知道他就是那个在我少年时代,在无线电里面讲葵花头发女孩故事的作家。
我怎么知道在那么多年后,我竟然遇见他。
那些用无线电陪伴着度过的夜晚卷土重来,我是怎么样亮着眼睛躲藏在黑暗里面,思绪随着那些句子无限膨胀起来,那些句子那些情绪一次次地将我击倒,我热烈地盼望着每一个有他的故事陪伴着的夜晚,我以为只有我,只有我在这不可捉摸的电波里面捕捉到了他的句子,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是大众情人了,但是我不知道,我似乎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像是一个可笑的单恋者。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些句子,重新跳出来,我飞快地阅读,在熟悉的地方停顿下来,反复读,那个葵花色头发的女孩在消失了多年之后再次站在我的面前,她气喘吁吁地悲伤地奔跑着,跑着跑着,头发的颜色一边跑一边褪去。我手指发麻,我怎么能够不哭起来。我在厕所里面用毛巾反复地擦眼泪,可是擦不完了,最后干脆坐在了浴缸边上,手肘撑着被暖气片烘得温热的水斗,手掌托着沉重的脑袋,我像一个被偷袭成功的人,望着外面的天色渐渐亮起来。那无数个听无线电的夜晚,我总是缺乏睡眠,早晨被推搡着从被子里爬出来,要晨跑,在黑漆漆的操场上一圈圈地跑,手指都冻得蜷缩起来,然后天就一点点亮起来了。
灿烂爬起来上厕所,我坐在浴缸边上望了她一眼,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于是她静悄悄地走开又静悄悄地走回来,用镜头对着我依然不断有泪水涌出来的眼睛。我用手去遮挡,我说:“灿烂,不要。”
她已经按下了快门,并不问我为什么哭泣,我是感激她的,感激她没有喋喋不休地追问我,我们在清晨的光线里面对望了一会儿,她突然说:“没有关系的,都会好起来的,谁没
有哭过呢。”她走开了,我还是无力从这里站起来。
我想起来在走出地铁站的时候,冬天惨白的阳光突然无遮无拦地涌过来,我用手挡了一下眼睛,而他回过头来跟我说:“你为什么染了个葵花色的头发?”蛮横,是谴责而又不欣赏的口吻,“现在的小女孩觉得这样很好看么?”那应该就是他了,我该在那个时候就知道是他了,这个我少年时代里最最钟爱的作者。他一定自私地认为这是他的作品,葵花色头发的女孩应是他所独有的。
既然叫我遇见他,为什么要叫我遇见他现在的模样,他已经枯竭的模样。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睡过去,我也没有力气醒着,我的脑子里涌现出很多旋律来,那么多旋律都是我整个少年时代曾经最最熟悉的音乐,那些歌词也涌上来了,那些歌者的面容也涌上来了,我拥有最最青葱的年代。于是突然之间我失去了迈开步子出门的勇气,我不想去上班了,我不想替他出版那本书,这无疑是一种背叛,我怎么能够忍心看着他的名字印在这样的文字上面,它们苍老、做作,毫无灵气可言,那美狄亚式的玉石俱焚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是那个被关在收音机里面的情人哪,他曾经写出过如此少年心气的故事,他已经过了二十七岁,如若他终将迈入一塌糊涂的境地,难道他不该像柯本那样选择去死么?
当然我的无理要求是被拒绝了了,主任疑惑地望着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们这些年轻人要好好生活,看看你的样子,怎么脸都肿了?”
我肿胀着眼睛,肿胀着面孔在电脑前面写信,被整夜的泪水泡湿的眼睛,整夜未眠的眼睛,我不得不将百叶窗全部拉下来,一点点的日光就可以叫我继续流下眼泪来,我得告诉他我曾经多么喜欢他的小说,我得告诉他如果不是他的小说,或者我现在已经完全长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可是他能够相信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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