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部分(第3/4 页)
和焦臭味在11月的秋风中飘浮。庄稼早已被孙传芳的队伍抢割,大地一片荒凉。如果摧不毁南昌这个堡垒,那么整个江南都依然对北伐军关闭着门户,而时令已是霜降之后,寒意正挟着立冬、小雪而来,伤兵在怅望秋野,悲观情绪在军中悄悄散布。但这一回,让马小栓非常吃惊的是,校长居然没骂一声“娘希匹”,他只是久久地坐在帐篷里一口弹药箱上读曾国藩的书《挺经》。马小栓不解,问老杨,这时候读这种书有啥用?老杨睥睨地看他一眼,说:“打碎了牙往肚里吞。”小栓吃惊地看看老杨的嘴,他满口牙齿比牲口还结实,说什么屁话呢!
在北伐军的又一次冲锋被击退后,校长终于放下曾国藩的书,步出了帐篷。马小栓最佩服校长的地方,就是除了那次拿短枪抵住自家的脑袋,任何时候都是军容严整的,白手套、军靴一尘不染。校长步出帐篷,一直朝着前线走。老杨一手牵马,一手提着大刀片,杀气腾腾紧跟在后边。小栓很想扇老杨一耳光,因为他太像推校长去问斩的刽子手。很多人都跟了上来,副官们、参谋们,还有伤兵、火头军、特务连,乡下摇着尾巴的狗,走成了灰蒙蒙的一大片。雨水细细地飘起来,如到处乱飞的虫,马小栓眯着眼,推着自行车,他想日怪,校长这就带着我们去堵枪眼啊?他算了算自家的年龄,还真不到死的时候呢,就飞快地转着念头,寻思是趁乱开溜,还是一块儿去视死如归呢?那回舍命救校长,说实话是有一点点后怕的。然而,他还没有想明白,校长的步伐戛然而止了。他们已经走进了最前沿的壕沟里,南昌城楼千疮百孔,仿佛伸手可摸,却又遥不可及,趴在沟里的士兵个个一脸泥、一脸血,见了校长眼睛一亮,随即又灰了下去。壕沟外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还在慢慢地蜷缩。一个头上缠了纱布的军官带着哭声向校长报告,他枪毙了好几个逃兵,还是没法前进一步。校长听着,没有表情。阵地那边,蒙蒙细雨里,有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在等着这边的人。城楼下边的门洞口,堆着沙包,架着四五挺机关枪,等着送今天的死鬼们上路。
校长拍了下那可怜的军官,说:“你是一个勇敢的革命军人。”军官啪的一个立正。校长又说:“但还可以更勇敢……传令兵!”
马小栓大叫一声:“到!”
“你进城,给孙传芳传一个令。”
“……”
“听见了没有?”
“是!校长!”
壕沟里一片哑静,众人面面相觑,不晓得校长葫芦里要卖什么药。马小栓定定神,小声问:“是传一个什么令?”
校长倒剪了双手,踱了一步,说:“就传:娘希匹!”这是马小栓最后一次听到校长说这三个字,他一下子笑起来。
大家也都哈哈大笑了,气氛活跃了很多,都以为校长在说笑话呢。但还没等笑完,校长踢了马小栓一脚,“还不快去?”马小栓一愣,鼻子忽然酸了,啪的一个敬礼,说:“校长,小栓为革命捐躯,请转告我爹娘一声。”壕沟里笑声猛然一收,冷风吹着,雨水湿了脸,都铁一样地沉默着。校长板着脸,看了看老杨。老杨叫道:“俺陪他!”
马小栓掌好车龙头,老杨跨上后座,手里大刀换了小媳妇回娘家的竹篮子,里边装满揭了盖的手榴弹。马小栓正要一蹬,老杨叫声“慢”,他把皮带解下来,把双腿绑在脚架上。校长看看小栓,小栓也把皮带解了,把左手绑在龙头上,悄悄绑了个活结。老杨说:“那只呢?”小栓右手扬起来,举着一块白纱布。老杨骂:“俺们是去拼命的,还成了投降不成了!”小栓笑:“兵不厌诈嘛。”看看校长,校长把脸别过去,就像没听见。
一眨眼,一车两男儿,冒死向着南昌城冲去。雨已下过好一阵,空气干净,路有些滑溜,自行车刷刷地跑着,马小栓感觉真是轻快得要命。他想,老子就这么死了,划算不划算?一颗枪子儿迎面飞来,“当”地打在土造的装甲上,车子一趔趄,他赶紧稳住了,就在这一刹那,他把左手的皮带解开了。
校长和参谋们、副官们,还有那个不走运的团长,齐刷刷举着一排望远镜,目送马小栓和老杨驶入烟雨、恐怖中。校长厉声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就是要你们看一看,我调教的兵,是如何不怕死。”他把手掌握成拳头,再由拳头变为手掌,手掌如刀,有力地在空中劈刺了一下。
马小栓右手挥舞的白纱布起了点作用,在他看清城楼下的沙垒前,几乎都没有遇到抵抗。他正盘算如何了结这场戏,对方的机关枪一齐开了火,枪子儿跟暴雨似的扑过来,倾泻在装甲板上,马小栓使出吃奶的劲,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