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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们说着的,还是关于我老祖奶奶的传说。看来山里人现在还对那些传说津津乐道。司机的话立即和我听到过的那些传说联系到一块了。小时候,我经常听父亲说起我们家曾经是怎样的辉煌过。有一段时期,这辉煌的历史简直成了我和华夏小时的重要课程。教我们这个科目的就是我们的父亲。我的父亲每到酒浓欲醉时都要说起我们家祖先的事。父亲说的无非是我们家当初有多么了不起。“站在庙上面的鹰嘴岩上,向四周一看,凡是能看得见的地方都是你太祖的地。山里面的金矿也是你太祖的。那时候啊,你太祖在高丽国和日本国都有商号。钱啊,都不当钱,你太祖光买个小老婆就用了整整十大马车的金元宝……”我和华夏不知道十大马车金元宝意味着什么。“十大马车金元宝能买一套新衣服吗?”有一次,父亲再一次说起十大马车金元宝时,华夏瞪大眼睛问。那是我和华夏开始上学的那一年,那年因为要钱交学费,我们就没钱买新衣服了。我和华夏都非常不开心。“一套新衣服!”父亲鄙夷不屑地说,“多少套新衣服都能买来。还能买来飞机大炮,把小越南轰他妈的成平地。”那年父亲还经常说起在离我们家乡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国家的人在和越南打仗。“十大马车金元宝啊,……你曾祖要是知道那个女人能把噩运带来就不会花那么多钱娶那个女人了吧?”那一次,父亲在感慨完金元宝只能成为过去的追忆后,从酒杯上抬起脸看着母亲说。“谁知道呢。”母亲淡淡地说。“肯定不会。”父亲使劲点着头说,“就是那女人生下的那个女人嘛。生了那女人后,你曾祖就不疼她了。也就是你曾祖,要是我,我就把那个女儿送人,或是溺死,虽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死一个女儿总比灭门九族强吧。”父亲说着的时候还不免对早已死去百年的人愤愤然,仿佛是她夺去了他今生的好日子似的。“老几辈子的事,还提他干什么?”母亲说。记忆里父亲一说起我们家族的历史时,母亲的反应总是很淡漠。就好像父亲说的不是她家族的事,而是父亲家族的事一样。父亲是倒插门入赘到母亲家里来的。我和妹妹都姓母亲的姓。在我懂事后不免为父亲的做法感到不理解。男人入赘到女方家里,自古便被视为无能低贱而被大多数人,尤其是男人所不齿。父亲的祖上原是母亲祖上的家奴。后来母亲的家族败落后,父亲的祖上才沦为平民。新中国成立后,父亲因为祖上的原因成了根正苗红的一等人。母亲则不是。母亲和姨母因为祖上的原因身份处于尴尬的境地,而且还有那个传说中的诅咒,应该很少有人愿意和母亲及姨母联姻。父亲认识母亲时,又是处于阶级斗争尖锐的时期,可是父亲为什么娶了母亲而且还是入赘呢?这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当然母亲年青时是个美人,可是……我曾经不敬地想过,父亲那么热衷于不是他的祖上,而是母亲祖上的辉煌的历史是不是因为某种奴才般的羡慕心理。他娶母亲而且以入赘的方式娶母亲,便是与母亲所背负的辉煌的历史背景结合,尽管那辉煌已是去日黄花,早没了昔日的香艳,对父亲而言,也是充满诱惑力的吧。而在父亲的意识里,使我们家族从雕栏玉砌的过去衰落到瓦灶绳床的现状的人,就是曾生活在黄花灿烂时代的我的高祖辈的老祖奶奶。正是老祖奶奶的起义,才使当时的清廷以叛乱为由灭我家族的。司机和于阳说的也正是我们家被灭族的历史传闻。
第一天(上)(4)
“虽然那个女人被活埋在她家的祠堂里了,可是朝廷还是下旨把她家的男人都给杀了。女人都卖到窑子里去了。有三十七个男人呢,真是狠呢。她在临死前发的那个毒咒真是应验了。整个家庙村都被烧光了,现在的村子是后来建的。”
“你不觉得这个传闻很荒谬吗?”我因为疲倦感的压迫,一直不愿意参与他们的谈话中去,但听司机说起诅咒来,就忍不住插言。“据县志记载,那个女人抗俄的事是发生在一九00年,那个石头房子的建成是在一九0二年。要是因为那个女人她家人才遭到屠杀的话,那就应当是一九00年的事,可是家庙的建成是在这事的两年之后,按你的说法,那女人就不可能被活埋在家庙里,家庙也是那一族人死后才建成的。那可能吗?”
我的话像说书先生的响板一样给予了司机不负责任的舌头以重重的一击。司机沉寂了好半天才说:“啥县志呀,我家老祖辈子,也就是我爷爷的爷爷还看见过那女人呢,这些事就是他告诉我爷爷的,我爷爷又告诉了我爸爸,我爸爸又告诉了我,准没错。”司机说,坚持着自己的正确性。这倒让我又看到了东北男人就是错了也决不承认的固执脾气。“说那女人是被活埋呢,是不太对,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