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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深沉的理解,像只是可以供清谈的;但是当她陷于情感的冥想中,忽然愉快地笑着;当她见着她所爱的,红晕的颜色为快乐散布在脸上,两颊的笑涡也显露出来的时节,你才觉得出她是能被人家爱的,应当被人爱的,你才知道她到底是一个女人,跟一切年青的女人一样。 她会爱你如一只饿了三天的狗咬着它最喜欢的骨头,她恨起你来也会像只恶狗狺狺地,不,多不声不响地恨恨地吃了你的。然而她的外形是沉静的,忧郁的,她会如秋天傍晚的树叶轻轻落在你的身旁,她觉得自己的夏天已经过去,西天的晚霞早暗下来了。
谁能演这样的女人?看过好几个演出版的《雷雨》,我说别的人还可以说哪个演的好,但是蘩漪演不好,没有一个人理解这样的女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我们只会演“小燕子”那样的女人。像曹禺把这个人写到这样一个高度,使演员和导演都感到束手无策。这个戏剧像电影一样,必须有很多精彩的细节。没有细节,再好也演不出来。曹禺的细节就非常像戏,可以拿出来当段子欣赏。比如说周朴园让蘩漪喝药那一段:蘩漪在家里受到专制。不要以为专制就是命令你干这个、干那个。这种压制是很含蓄的,甚至是以善的名义、爱的名义。周朴园认为她有病,有病就得看大夫。但是一个人不愿意别人说自己“有病”,说“有病”某种程度上就是剥夺自己的自由。周朴园的关心和爱恰恰是两个人不能沟通的原因。她不需要这种关心和爱,这种关心和爱反而成了一种特殊的专制方式。蘩漪喝药那一场是表现得很好的一场:蘩漪就是不喝药,但是周朴园命令周萍下跪,说请你的母亲喝下去,蘩漪受不了这个场面,把药喝下去了,最后说“这个药,太苦了”。这句台词非常好,不仅是指喝的碗里的中药。另外就是周萍要摆脱蘩漪,而蘩漪拼命抓住他,这种处理抓住了人物的灵魂,两个人的性格也体现出来。一个软弱无能、苍白无力的青年,生活在父亲阴影里面的青年,与周朴园的关系也是一个强人和他软弱儿子的关系。一个伟人往往他的孩子未必行,因为孩子生活在伟人的阴影里面就变得非常柔弱,所以戎马一生的将军,儿子大都是文人。像周萍这样的人佩服他的父亲,但是他不能超越他的父亲。
当年海上惊雷雨:曹禺的《雷雨》(9)
《雷雨》里面更为人欣赏的是周朴园和鲁侍萍相认那一段。这是《雷雨》第二幕,周朴园回到公馆。这个戏总是渲染外面下雨,因为下雨就要找雨衣,这个时候鲁侍萍来找她的女儿四凤,以一个下等人的身份。周朴园并不知道她就是鲁侍萍,说:“这是太太找出来的雨衣么?”他觉得是下人就应该问,而鲁侍萍说:“大概是的”。
我们体会一下,她为什么说“大概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她说“大概是”,故意把语言弄得复杂,弄得有意味,进入一种“文学状态”。而且这个时候本来没有什么事,可是她下意识没有走,下意识地停留在这里,你说她是否是有所期待?
周朴园说:“不对,不对,这都是新的。我要我的旧雨衣,你回头跟太太说。”周朴园一再跟她说要旧雨衣,以前的解释说,这是周朴园的虚伪,一个人怀旧就是虚伪。他没有听出侍萍“大概”话中的因素,他老要旧雨衣,反映出蘩漪与他的隔阂:蘩漪老不给他旧的,他老要旧的。他要旧雨衣,鲁侍萍不置可否。但是我们看到她将错就错,不去纠正对方,实际上是任事态发展。
周朴园看她不走,就说:“你不知道这间房子底下人不准随便进来么?”强调这间房底下人不准随便进来,这就让人知道周朴园很重视这间房子。鲁侍萍说:“不知道,老爷”。故事向下发展,“你是新来的下人?”既然不知道,那肯定是新来的,“不是,我找我的女儿来的”。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鲁侍萍不直接说,不断制造小悬念。其实这场谈话我们可以看到,虽然周朴园是主人,但是控制谈话的主动权在谁手里,是谁在操纵谈话?
“你的女儿?”周的意思是问谁。
“四凤是我的女儿。”这是什么话?正常情况应该说:“老爷,我有一个女儿叫四凤,在你们家干活”。但是她怎么说“四凤是我的女儿”?她显然要把对方拖进一场带有文化气氛的谈话当中,希望恢复当年两个人文学青年的时代,同时语调中表现出她的性格特点。
周朴园说:“那你走错屋子了。”周朴园不知不觉也是这种说话方式了:“那你走错屋子了。”然后鲁侍萍说:“老爷没有事了?”没有事就走吧,这可以说没事找事。既然说“老爷没有事了?”老爷就说:“窗户谁叫打开的?”既是两个人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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