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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记忆。“他们”接了很多很多“客”,或者被作为“客”接了很多很多次。“他们”如此过了一年或十年,但这一年或十年是怎么过来的,“他们”是没有概念的。如同一个售货员没法记起她或他一年当中接触的成千上万个顾客中的某一位,也如同每一个顾客没法回忆起他一年来或十年来他所接触的众多的售货员。“他们”记忆中只有一大堆根本说不清楚的“他们”。
这些人在生活中同时体验着什么叫津津有味和乏味难耐。
一方面,他们感到“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每一天,他们都在接受着各种感官刺激,并在这种刺激中感受到某种滋味。每一天,报纸、电视都向他们提供着常新的内容,每一天,都会有新的流行歌曲、新的时装、新的明星、新的……出现。
然而另一方面,他们又或显或隐地感到,“太阳底下没有新的事物”。每一种新的东西都是早已见识过的东西的花样翻新,五花八门的新鲜事看起来、听起来、享受起来都让你有似曾相识之感,都不过是早已出现的东西以固定的周期作“永恒轮回”。像走马灯一样的生活初看起来异彩纷呈,但你不久就会发现作“永恒轮回”的走马灯的骗局,或者至少对于它的彩纷呈开始感到麻木。富人和穷人说到底是过着两种样式不同的穷日子的人。由此我们想到了梭罗对于两种表面不同而实质同一的文盲的“区分”(其实是将二者等同):
我们是愚昧无知、不学无术的文盲;在这方面,我要说,两种文盲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一种是完全目不识丁的小市民,另一种是已经读书识字了,可是只读儿童读物和智力极低的读物。……我们真是一些小人物,在我们智力的飞跃中,可怜我们只飞到比报章新闻稍高一些的地方。
依此类推,我们可以“区分”出两种乐盲——会唱和不会唱流行歌曲的乐盲,“区分”出两种性压抑者——没有当上和当上了嫖客的性压抑者,等等。
由于“乏味”就是缺乏刺激感知器官的对象或内容,乏味感总是意味着层次不一的孤独感,即对于无人陪伴状态的意识,所以乏味感与无聊感是同一回事——一种无交往状态。
“闲话无聊天天聊”,懒惰、平庸成性的人选择了随便聊聊的交往、交流方式,用于消除他们的无聊感。
在闲聊中,闲聊的话题既不让人无话可说,又不给从事这种交往、交流的人造成压力和紧张。在这个原则的框定下,所聊的话题只能是人与人之间的最低限度的最低限度的、属于长舌妇的话题,如同嫖客与妓女之间能做的只能是男女间最易进行的“交往”。事实上,从交往、交流的角度看,长舌妇与妓女是同一回事:妓女以性行为来“闲磨牙”,长舌妇是以闲言碎语来“卖笑”。
5.4 按摩与麻醉
我们已经指出,资本主义的工业化生产方式就是各种“中心化机构”以高效率的机器进行的大批量复制。在这一总体背景下,长舌妇的闲聊也被产业化,即被纳入机械复制模式中进行生产。大众传媒业就是产业化的长舌妇闲聊业--大众传媒界的从业者不过是显得体面一些的职业长舌妇,是处于“闲聊”状态的人们的帮闲,即昆德拉所说的“传媒小丑”。
由“长舌妇”我们很自然地想到了麦克卢汉对于媒体的定义--“人的延伸”。非职业和职业的“长舌妇”都是人的正常的“体型”发生畸变后的人。他们不仅是舌头得到延伸的“长舌妇”,他们(尤其是现代社会借先进的交通和通讯技术之助的职业长舌妇)的眼睛、耳朵、腿脚都成为“千里眼”、“顺风耳”和“飞毛腿”。然而,“延伸”并不必然意味着福音。正如前面已经说过的,每一种扩张、延伸都同时意味着萎缩和“自残”。现代通信技术使人成为了长舌妇、千里眼、顺风耳、飞毛腿,同时也使真正的人销声匿迹--难见真的人。人成了徒具人形的东西,如同圣经里所说的种种神像雕塑:
他们的偶像,是金的银的,是人手所造的。
有口不能言,有眼不能看;
有耳却不能听,有鼻却不能闻;
有手却不能摸,有脚却不能走;
有喉咙也不能出声。
谁也不会承认自己是没有感觉,没有思想,徒具人形的木头人和石头人。正如能读言情小说的决不会承认自己是文盲。事实上,大众时代的人与木头人、石头人之间的差别仅仅相当于梭罗所说的两种文盲之间的差别。我们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们是有感觉,有思想的。
每一天我们都接受着各种信息的刺激,并作出相的反应:以色列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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