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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感觉,这是一种奇特的、
梦幻似的、惝恍迷离的感觉,静中有动,既令人有沧海桑田之感,又使人茫然不知
所措。这种感受他过去也曾有过,现在他又期待着,希冀着,渴望能获得它。一当
这种代代相传的遗物展示出来时,他就会有这种感受。
年青人日后扪心自问,发觉他祖父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比父亲要深刻得多,清
晰得多,也重要得多。原因可能在于他们同甘共苦,而且体格上的特征也十分相似。
孙子很像祖父,仅从他发育时刚长出的胡子来看,就有几分像七十来岁苍白而呆钝
的老爷爷。不过主要之处,乃在于老爷爷无疑是家庭中的真正角色和别具一格的人
物。
从社会角度上说,早在汉斯·洛伦茨·卡斯托尔普去世之前,他的为人之道与
观点已远远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他是一个典型的基督教徒,信奉新教,思想十分保
守,顽固地认为社会上只有贵族才有统治能力,仿佛他生活在十四世纪似的。当时,
手工业者正开始顽强地与旧的自由贵族阶级一决雌雄,企图在城市议会里争得席位
和发言权。他对新生事物不很看得顺眼。他活动的年代,恰好是大动荡、大转变的
十年,也是飞跃进展的十年,这对公众的献身精神和冒险精神提出极高的要求。新
的时代精神正在喜奏凯歌,而卡斯托尔普老头儿却觉得这一切格格不入。他竭力卫
护先辈的习俗和旧制度,而对扩建港口的冒险性尝试及一味兴建大城市而把上帝置
之脑后的愚蠢规划不屑一顾。他一有可能就设法加以制止或削弱;倘若他竟能随心
所欲,今日市政管理的外貌可能仍保持着他那个时代的田园风味和古代法兰克人的
情调。
这就是这位老人生前身后在市民们心目中留下的形象。由于幼小的汉斯·卡斯
托尔普对政治一无所知,在他幼稚的心灵中基本上也保持着同样的形象。这是一些
默默无言的、也是不加批判的感受,但这些感受栩栩如生。这些感受在他日后的生
活中作为有意识的记忆形象完全保存下来,它们不能用文字表达,也无法分析,但
印象依旧十分深刻。上面已经说过,这是生活中同甘共苦在起作用,或者说是祖孙
之间血缘相近、休戚相关之故。这种情况是屡见不鲜的。做孩子和孙子的往往先观
摩,而后产生景仰之心,再由景仰而萌生学习之念,并从先代遗传下来的素质中培
育出自己的个性来。
参议员卡斯托尔普长得又高又瘦。岁月使他的背和脖子弓缩起来,可是他试图
用其他方法补偿:他威严地把嘴角弯向下方,尽管他嘴里已没有一颗牙齿,只剩下
一排牙肉,现在全靠一副假牙咀嚼食物。他脑袋已经开始有些摇摇晃晃,这么一来,
头部的不稳感倒可以冲淡一些,看去仍不失尊严,同时下巴也可以在领巾上托住。
这样的姿势,小小的卡斯托尔普看了很称心。他喜欢鼻烟盒——他使用的是一只狭
长的、内部镀过金的海龟壳盒子——吸烟时使用一块红手帕,手帕的一角经常从他
上衣后面的那只袋里垂下来。如果说这有损于他仪表的话,那么给人的印象也无非
是年老而放浪不羁,不拘小节,日子一长,就故意或乐意听之任之,或者连他本人
也不知不觉。无论如何,在汉斯·卡斯托尔普年幼而锐利的目光里,这仍不失为祖
父外表上的唯一缺点。但无论是当时七岁孩子所看到的,还是他日后成长时所记起
的老人的日常形象,都不是原来的真实面目。他的真面目迥然不同,比平时漂亮得
多,逼真得多——这从一幅画像上鲜明地表现出来。这是一幅与老人身材相仿的画
像,原来挂在小汉斯·卡斯托尔普父母亲的卧室里,后来他迁到“广场”上,那幅
画也一起搬过去,挂在会客室的红缎大沙发上面。
在这幅画中,汉斯·洛伦茨·卡斯托尔普穿着担任市政参事时的官服。这是上
世纪庄严而又极为朴质的市民服装,有威风凛凛的、富于冒险精神的共和政体的遗
风,过去在他身上也曾显赫过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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