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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相的黄中苏也不在度假村了。他被董事会解雇了。其时股市正很牛,他就在家中炒股,赚了好多钱。轮到那一年春节聚会,有同学就说,黄中苏呵,你那么会炒股,我们把钱放到你手里,你帮我们炒噻。这一说大家皆响应,都要黄中苏来帮大家发财。黄中苏矜持半天,终于还是答应,说你们每个人放五万块钱在我手里吧。于是我们就由小舢板组成了一只航母,交到黄中苏手中掌舵。到年中,黄中苏打来电话,把我们一众同学邀到一个茶馆喝茶,说,市道如今不好了,我自己也全身而退了,现在把钱还给大家。代你们炒股我比较保守,因为大家的钱都来得不易,受不得损失。所以只帮你们翻了一番。赚得不多,每人退十万吧。大家雀跃,说交给你五万,半年就赚了一倍,有了如此还要如何。黄中苏说现在进入熊市了,三五年之内都沾不得股。我没事做了。过了一阵,闻说他又去了上海,不知是干什么。
黄中苏跟我打电话问我认不认识师大校长那回,隔了半个月我也去了北京,我就打电话找他。他约我在长安路旁边的毛家饭店吃湘菜。我一再向他解释我真的不认识什么校长。他挥挥手说,算啦,不要提啦,这事已经解决啦。我问他在北京干什么事。他说是跟一个朋友打工。“待遇呢?”“还可以,一个月一万五。”我说这么把年纪了,还离乡背井的干吗呢?他说为了我的女呵。原来他的女在北京读研,他在这边做事,可以顺便照顾她。我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呵。他点点头,说没办法,他什么都看得开,只女儿放不下心。“我过去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现在想起来好后悔,唉,将功补过吧。”菜都上了桌,他没动筷子,只看着手表,说:“怎么还没来呢?说了在毛家饭店呵。”他在等他的宝贝女。那模样真是又焦灼、又慈祥。
江哥
我一位朋友姓蒋,乃刘伶之徒,终日把人泡在酒精里。特点是他不喜欢独饮,喜欢呼朋唤友,举盏邀兴。酒具不是小盅,是喝茶的玻璃杯。举起来,吆喝一句,一口见底,杯子亮一亮。像极工人们抬笨重机器,嗨一声,撬得世界都动起来。那一群酒徒里每每有江哥。
蒋朋友到吃饭时分就四处打电话,他是个怕寂寞的人,总要叫几个人来陪。“一个人呷酒么子味?被窝里打屁,独吞!”这是他的名言。江哥隔蒋朋友一条街,故常被叫到。但凡叫到,必来。说起来江哥的酒量其实比蒋朋友还要大。我见他呷过整整两瓶,没事,只是话多。但是实际上,他只要呷两口,同样也话多。因为呷酒不要钱,他高兴。一高兴,话自然多。一张桌子上,唯他调子最高。说奥巴马,说*,说金融风暴,说昨夜做按摩,他妈的小姐把他的脚都捏伤了。“哪只脚嗳?”众人就笑他。“莫痞好吧?痞你痞不过老子的来!”他脸一涨就红。江哥是一家公司的副总,亦是业余作家。众人调笑他的时候少,他调笑众人的时候多。“咦呀你讲的话一个错别字都没有�。”他总是这样笑别人。笑得肩膀颤颤的。“一个错别字都没有。你好有文化咧!”别人泄了气,喃喃道,晓得你有文化喽,发表文章喽。你不得了。他又笑得肩膀颤颤的,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呷光。起身,自己倒,咣咣咣的又是一满杯。一回我同他说,呷别人的酒,你秀气点好不?他眼一鼓:“呷你的你心疼,呷别人的你也心疼?你心疼你何解也坐在这里呷?”说完他望望蒋朋友,蒋朋友就微微地笑,他喜欢这种热闹。
但凡别人家说事情,比方说买了一双耐克鞋,比方说某同事在公交车上被扒手扒了钱包,江哥必鼓眼暴睛,大声道:咦呀真的呵啧啧啧!说事必有个过程,说到前头他就开始咦呀,说到中间也必咦呀,说到后头就更是咦呀,啧啧啧的啧半天,一副大惊小怪,闻听未闻,天就要塌下来的模样。我将他看来看去,觉得他也不必去医院,且他的天真也未必是故意装的。世界上就有这种人,凡事皆表现出惊愕不置,一粒葵花子掉下来,几可让江河倒流,乾坤崩溃。这种人亦无记性,你同他说过一件事,他咦呀一番,下回另外的人说同样一件事,他亦会同样的咦呀,且咦呀得极认真,仿佛又是闻所未闻。在蒋朋友的所有酒友中,唯他最是贪杯,人前呷到人后,呷光了一瓶又喊再开一瓶。走的时候,基本上是摇摇晃晃,见任何一样东西皆要抚摸一把。
有回呷酒,忽然之间聊起了他的崽,他颈根硬了起来,说他的崽读书了得,从小没让他操过一寸心,小学到中学,中学到大学,无不是年级第一名。后来又读研,再后来又读博。“如今在美国,华尔街的精英都下岗,他四五个公司抢着要。何得了这小畜牲!”那一晚,什么皆不谈,专门就来谈他的小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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