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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兰上班的时候将门锁起来,里面放些水和饭。不久,婆婆的房间就散出一股腥味,像风干的咸鱼。这使杜小兰又多了个给婆婆擦洗屎尿的任务,杜小兰把这任务放在星期天完成,也只有星期天她才有空余时间。
明晃晃的日头下,是一派温暖的空气。杜小兰将婆婆拉到门口的台阶上,用一盆热的水给她擦洗身上的屎,屎已经风干了,死死地粘在皮肉上。杜小兰就用刷子使劲儿刷,像刷一块脏布。婆婆身上的神经似乎早已麻木,她感觉不到疼,任凭杜小兰怎样摆布,她都听之任之。这样经历了两个寒暑,婆婆有天中午忽然停止了呼吸。杜小兰正包饺子,饺子先煮了一碗正准备端给婆婆。这时,她发现婆婆已经开始投奔阴间了。
“娘啊,你等着!”杜小兰满眼泪水地为婆婆寻找寿衣,她喊着婆婆,让她等着,等穿好寿衣再走,不要光裸着身子去见阎王爷。寿衣是她早就为婆婆准备好的,毛蓝色的棉袄棉裤,她一手撑着寿衣一手拉着婆婆的胳膊,她想给婆婆快点穿好,但她越是想快手脚越是慌乱,不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了。总算把婆婆的寿衣穿上了,看着婆婆咽下最后一口气,杜小兰放声大哭。所有的怨恨都在这生离死别的时刻消解了,人的一生纵然是大富大贵、大嗔大怨,都免不得一死。死是对人的最严厉的惩罚。
蓉儿小跑着往医院赶,她要去见爸爸黄启蒙,告诉他奶奶去世了。
黄启蒙是夜里回来的,组织上只批给他两天假。他先在母亲的遗体前跪下嗑头,眼泪像河水一样顺着衣襟流淌。蓉儿第一次看到爸爸哭,她觉得爸爸的哭比妈妈的哭更让人心里难过,虽然没有声音,却把人的心给揪疼了。
接下去的事情,就是入殓埋人。先将奶奶的遗体放进棺材里,棺材里再放一只布制的鸡枕头,说是避邪,还要放一个下水罐,下水罐显得特别重要,据说能制约下一代人的兴旺发达,里面装着五谷杂粮和铜钱,若干年以后,棺材腐烂了,下水罐里的东西如果化成了水,再蠕动着一条红蛇,这家的后代就会出现大人物。蓉儿认真看着母亲杜小兰做这一切,她觉得母亲做得那样一丝不苟,她的注意力全被母亲手上的新奇吸引了。
出殡在一个早晨,天刚亮,太阳还没有出来。蓉儿接受了一个任务,要在奶奶的棺材启程后,将奶奶平时用的尿盆摔碎,也就是摔丧盆。这是一只不大的黑瓦盆,边沿儿积满一层白花花的尿碱。蓉儿似不嫌脏,早早就把瓦盆举在手上,待棺材徐徐抬起,离开朱家大院,蓉儿用力将瓦盆摔在地上,立刻碎了满地。
蓉儿看着那满地的片瓦哇哇哭起来,她的奶奶再也回不来了。
奶奶姓李,名珍珠。但奶奶一生也没用过这芳名,她的户口簿上写着黄李氏,自从嫁给爷爷她就姓了黄。
奶奶一生素衣素食,世俗的讲究甚多。她上街时手里总要拎一只小提包,提包是帆布做的,又脏又破,拉链已经失去了功能。奶奶捯着两只小脚走在路上,一边走一边拣路上的柴棍儿,等她逛完街回来,手提包里就塞满了柴棍儿,朱家大院的人见了纷纷夸赞:“这老奶子可真会过日子啊。”
奶奶听到夸赞心里就十分欣喜。
奶奶不光拣柴棍儿,还拣吃的东西,海棠啦红枣啦,不知谁丢在路上的,奶奶拣起来,用嘴吹吹,塞给蓉儿吃,蓉儿不吃,奶奶就拉长脸,说蓉儿不会过日子。
蓉儿赌气想:我怎么有这样一个奶奶呀!
现在这样的奶奶永远地走了,蓉儿心里涌满了海一样的悲伤。
第十一章 方块世界
我上学了。
我的肩上背着一个花布做的书包,书包带子长长的,如同鞭子一样直打我的屁股。我的屁股就像挎着一只圆鼓,左敲一下右敲一下,书包里装的是老师发给我的新书。
这一天,阳光分外好看。
我跟朱家大院里一个叫刘锁的哥哥去学校报名,他长我5岁,父亲是个木匠,母亲有点半疯,整天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不是长过臀部就是短过肚脐,颜色永远灰暗,就像北方灶坑的烟灰。
刘锁正读小学四年级,算是大孩子了,妈妈没有时间送我到学校,我就跟定了刘锁。
学校在县城的西部,一片黄土坎儿上,原名叫城西小学,后改名为育红小学,我就是在学校改名以后上的学,那年我8岁。
刘锁一直快我几步地在前边走,我在他的身后紧追。刘家在大院里也算是古里古怪的人家,刘锁妈妈的脏和痴成了他们家与外界断绝往来的绝缘体,没有人肯到他的家里去,别人也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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