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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让医生开诊断书,而诊断书的许多依据是凭借化验单,血液、细胞、尿检……化验单上无所不包。我妈妈靠她的显微镜为许多患者的奢望提供了实现的机会,比如患者没病却要求请假休息,我妈妈就给出具一纸检验证明,血液、细胞、尿检肯定有哪一项是不正常的了。我妈妈把这视为行善积德,她有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好心感动天和地。于是被我妈妈感动的那些患者,在实现了我妈妈为他们提供的方便后,也相应给我妈妈一点实惠的回报:两斤鸡蛋票、两斤肉票、两袋酒糟票、两斤白糖票……我妈妈经常沉浸在这古典的报答中,日子也被这小小的实惠滋润起来。
一天,我妈妈拎回了半塑料袋火柴,火柴没有包装,梗子有粗有细,磷头也大小不均,一看就知道是我们学校火柴厂生产的。学校的火柴厂是学生学工劳动的圣地,那时学生的偶像是“零蛋博士”张铁生。我们每月都要参加一次劳动,往火柴盒里装火柴,一干就是一周。我深知我们学校的火柴没有质量,经常划不着火,十根梗子有六根是废品,我们家从来不用我们学校生产的火柴,我们用的火柴是泊头牌,河北泊头火柴厂在全国使用火柴的百姓中享有很高的信誉。
我妈妈烧饭的时候就蹲在灶坑划火柴,她划了一地,也没点着灶膛里的火。她一气之下就把那半袋火柴塞进了灶膛,火着起来噼啪作响,屋里弥漫着一股磷味。我妈妈呛得直咳嗽,一会儿就咳出了眼泪。她边抹眼泪边抱怨:“她也真是的,给点啥不好哇,偏给这划不着的火柴。”
我在一旁搭腔说:“妈,这礼物是谁送给你的?”
我妈妈随口答:“一个右派。人倒是挺可怜的。她要回北京探亲,学校不给假,我帮她开了一张化验单,临走她就送了我半袋火柴。”我妈妈看了我一眼又说:“这右派就在你们学校,刚开始掏厕所,现在又到火柴厂装火柴去了。”
“她是男的还是女的?”我追问。
“女的,有40岁了吧。”我妈妈说。
我一下子想起那个掏厕所的文明女人,莫非是她?
数月后的一天傍晚,我迎接了邵怡的到来。她刚从北京探完亲,带给我和弟弟一包糖果,这包糖果我们那座县城绝无仅有。
邵怡穿一件灰色的确良卡叽布上衣,脖子上围一条小碎格的长条围巾,脸上的一副眼镜在灯光下熠熠闪光。她很会说话,谈吐风趣幽默,从掏厕所到火柴厂,她的境遇似有了改变。她来我们家的目的是想让我爸妈进一步帮助她改变处境,因我父母的职业可以经常与一些官员打交道,包括学校的头头也认识一二,替她说句话是没什么问题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章 不同寻常的女人(2)
我父亲和母亲一口应下,这令邵怡欢天喜地,一张灰暗的脸泛起希望的红润。对我和松儿的提问有问必答,逗得一家人不时发出笑声。邵怡被打成右派之前曾是翻译,独自翻译过《西方通史》,书出版时她已成为右派,书上也就没有标明译者的名字。英语对我来说,是外星人语言,我一个字母也不认识。但朝气蓬勃的年龄使我对陌生的领域想入非非,我就缠住邵怡讲外语。
我说:“眼镜在英语里怎么说?”
邵怡看了看我,又指了指镜片回答:“隔着玻璃看。”
我重复了一遍。我忽然觉得英语一点也不难,只要把某一物质的意思理解透就行了。
我又问:“枕头呢?”
邵怡忍不住笑说:“外布里是糠。”
我跟着又重复一遍,邵怡终于笑出了声。
我上当了!我有点生气地背对邵怡,她对我的糊弄是对我的轻视,我的自尊心深深被挫伤了。
邵怡见我真生了气,就拣了两块奶糖递给我,我不屑地推开她的手。
我妈妈忙在一旁插话:“这孩子脸小面矮,不太识逗。”
松儿急忙冲上来说:“我要糖我要糖。”
邵怡把糖放在松儿手里,又看着我说:“现在学英语还不是时候,如果有人知道我教你英语,我又要罪加一等了。”
我懒得看她,她又在骗我。这个晚上,我默默地坐在一旁听大人们说话,慢慢地,我的心情似平静下来了,我本来就不是这个家的主人,我没有理由生气。
没几天,妈妈就通过中学领导把邵怡的情况探问出来了,按领导的陈述,邵怡不仅政治上有问题,作风上也有问题。
以下是我妈妈深夜与我爸爸的对话:
杜小兰:“想不到邵怡年轻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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