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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堪退至门口,忽有一只手揪着后领提起我,带着我一个纵跃,双双落在了马背上。他双腿一夹马腹,带着我朝城外冲去。我在颠簸中惊喜地扭头去看,却没看见记忆中的面容。身后之人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细眉长髯的脸,是个中年人。他一路骑行到郊外,方才与我跳下马,笑道:“少年郎,你那招着实厉害,不知师承何处啊?”我一愣,仔细一回想,依稀记得那招是篾匠教我的。我警戒道:“无门无派,我自己想出来的。”不想他却大为夸赞起来:“那你可是奇才啊,方才那招倒颇有多年前一位高人的神韵。”我心中一动,问道:“什么高人?”他反问:“你可听说过顾九?”我不曾听说。江湖上的侠士,我只知道我爹娘。他又问:“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会想到毒杀八苦门的人?”我将身世与他说了,他大为感慨,叹道:“八苦门凶恶猖狂,你杀了方才那头目,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你若想报仇,倒不妨投入我旁门之下,随我去苍竺山修习。”我当即朝他跪下唤道:“师父。”我求他让我先回家向亲人拜别,顺带拿些行李。他却说眼下八苦门必然在四处追杀我,还是早些动身最为安全。去苍竺山足有半月车程。我师父是旁门掌门的师弟,此番原本是来此访友,末了却捡了一个弟子回去。我既然入了他门下,便开始日夜习武。以我的年龄根基,实在已经练不成什么气象。好在旁门最出名的也并非武功,而是制毒。一包耗子药就能杀死一个头目,待我炼出顶尖的剧毒,是否能灭了仇家满门?我潜心学着采药认毒,心中燃着一簇血色的暗火,还有几个相较而言十分光明的信念。我想让篾匠刮目相看。我想让他知道,我在他所不屑的江湖里闯出了一片天地。我最想做的,是将他拖出那片穷乡僻壤,拖进这个花花世界。等师父终于放我回家一趟,已经又过去了半年。我背了一包袱温补养生的药材,却近乡情怯,在村口磨蹭许久才走向那熟悉的陋室。他还坐在常待的窗边,低头削着篾条。听见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来望向我。我突然心中大恸,双膝一软跪在了他身前。他瘦了许多,人也显得憔悴,平静地打量着我身上的新衣和腰间悬的佩剑。我道:“我入了旁门。”他沉默半晌,缓缓道:“你很好。”他站起身,踱去厨房生火做饭。我跪了片刻,自己爬起来去帮他淘米洗菜。他做了两人的份,我如从前般摆好两副碗筷,与他一道坐在桌边吃了起来。屋外蝉声阵阵。我酝酿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你忘了自己名姓,我为你查到了。你是……”他打断道:“我知道。”我万分诧异道:“你失忆是装的?那你……为何不回去?”这半年在旁门,我打听出了太多顾九的传说。想他少年成名、仗剑江湖未尝败绩,该是何等潇洒快意的光景!他笑了一声。我最看不得他这种笑,仿佛我在他面前永远是无知的幼童。他道:“你既然查过,也该知道顾九早已死了。他为奸人嫁祸,被数名昔日友人围攻,最后亲手将好友斩于剑下,自废一身功力离开了。”我着急道:“如今你污名已经洗清,就算功力没了,声望却还在,多少人盼着你回去……你难道不想手刃那个嫁祸给你的人?”他道:“不想。我造的杀业已经够多,不如砍竹子。”我心道:你是个懦夫。他将我带大,我却与他截然相反。我忽然明白他永远不会对我刮目相看,正如我永远不能理解他。我卧房中的一切都还是原样,打扫得未染纤尘,被褥叠放在床脚。我看在眼中难免心酸,连忙错开了眼。事到如今,我不会为任何东西困住,无论是那日绑我的布条,还是其他牵绊。我抖开被褥睡了一宿,次日清晨又将它叠了回去。我将带给他的东西搁放到桌上,要启程回苍竺山时,才发现包袱边添了一卷新编的竹席。【篾匠】三【七】苍竺山上终年清凉,只在伏暑用得上几天竹席。我铺在床上,夜间闭上双目,神识就像浸入了幽暗的井水中,安然缓缓下沉。有时依稀错觉他还在身边。我在旁门中过得不好。听说八苦门已经发展成了庞然大物,轻易无法撼动。更为可怕的是,我发现他们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似师父说的那样不堪,甚至于武林大会都将他们请为了座上宾。我想跟去武林大会,被几个师兄嘲笑道:“哪里轮得上你。”我当初被师父半路带回,又没有根基,甫一出现便颇受排挤,吃饭时盛的菜都会被人夺去一份。师父原先称我为奇才,后来或许发现我不过尔尔,也就不再上心栽培。他有意无意向我提过两次顾九,我装作懵懂无知,绝口不提篾匠的下落。这是我答应篾匠的事。我也找他追问何时能助我报仇,被搪塞了几次,逐渐明白过来。曾经在村里,我的拳头比谁都硬,靠蛮力站稳了脚跟。而如今我花费千百倍的努力,每日练武制毒,却依旧赢不过他们时,想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