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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过儿的人也离开我了。
我后来仔细观察我的动作,我才发现,我每天早上所做的动作是:
拿汤匙……放进茶杯……顺时针……搅五圈……停止……看漩涡抹平……拿出汤匙……
放在茶杯左侧……食指中指搁在杯口……其余三指握住杯身……凝视着汤匙……
端起杯子……放下……再顺时针……两圈……端起杯子……放到嘴边……碰触杯口……
然后我犹豫。
因为我不知道,该不该喝水?
现在的我,已经失去用文字和声音表达情感的能力。
所以我每天重复做的是,荃所谓的,
〃思念〃和〃悲伤〃的动作。
于是有好几次,我想跑回台南找荃。
但我又会同时想起明菁离去时的哭泣,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管我思念荃的心情有多么炽热,
明菁的泪水总会将思念迅速地降温。
然后我甚至会觉得,思念荃是一种卑劣的行为。
毕竟一个关在监狱里的杀人犯,是该抱着对被害人家属的愧疚,
在牢里受到罪恶感的煎熬,才是对的。
到台北四个月后,我收到柏森寄来的E…mail。
信上是这样写的:
Dear菜虫,
现在是西雅图时间凌晨三点,该死的雨仍然下得跟死人头一样。
你正在做什么呢?
我终于在西雅图找到我的最爱,所以我结婚了,在这里。
她是意大利裔,名字写出来的话,会让你自卑你的英文程度。
你呢?一切好吗?
我很忙,为了学位和绿卡。
你大概也忙,有空的话捎个信来吧。
ps。你摘到那朵悬崖绝壁边缘上的花了吗?
收到信后,我马上回信给柏森,祝福他。
柏森真是个干脆的人,喜欢了,就去爱。爱上了,就赶快。
即使知道孙樱喜欢他,也能处理得很好。
不勉强自己,也没伤害任何人。
不像我,因为不想伤害任何人,所以伤害到所有人。
2000年的耶诞夜,街上好热闹。
所有人几乎都出去狂欢跳舞吃大餐,
没人知道要守在檞寄生下面,祈求幸福。
我突然想起,我是檞寄生啊,我应该要带给人们爱情与幸运。
这是我生存的目的,也是我赎罪的理由。
于是我跑到忠孝东路的天桥上,倚在白色栏杆前,仰起头,高举双手,学着檞寄生特殊的叉状分枝。
保佑所有经过我身子下面的,车子里的人,能永远平安喜乐。
〃愿你最爱的人,也最爱你。〃
〃愿你确定爱着的人,也确定爱着你。〃
〃愿你珍惜爱你的人,也愿他们的爱,值得你珍惜。〃
〃愿每个人生命中最爱的人,会最早出现。〃
〃愿每个人生命中最早出现的人,会是最爱的人。〃
〃愿你的爱情,只有喜悦与幸福,没有悲伤与愧疚。〃
我在心里,不断重复地吶喊着。
那晚还下着小雨,所有经过我身旁的人,都以为我疯了。
我站了一晚,直到天亮。
回家后,病了两天,照常上班。
我心里还想着,明年该到哪条路的天桥上面呢?
2001年终于到了,报纸上说21世纪的第一天,太阳仍然从东边出来。
〃太阳从东边出来〃果然是不容挑战的真理。
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就像我对明菁的亏欠。
以及我对荃的思念。
今年的农历春节来得特别早,1月23日就是除夕。
我没回家过年,还自愿在春节期间到公司值班。
〃小蔡,你真是奇怪的人。〃有同事这么说。
看来,我又回复被视为奇怪的人的日子。
无所谓,只要荃和明菁不认为我奇怪,就够了。
然后就在今天,也就是大年初二,我看到了荃写在烟上的字。
我才知道,我是多么地思念着荃。
于是我做了一件,我觉得是疯狂的事。
我从明菁的泪水所建造的牢笼中,逃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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