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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开花了,满枝的粉白浅黄,串串如穗,站在坡顶看,像一幅素淡的水粉画,使人盈盈心软。
公子喜不自胜,他催着我快走,喜姐儿急急赶出来请他用了饭再去,公子不耐的挥手,不用了。这会功夫还等得起。
他刚刚随差回京,这一走有月余。前一阵因为相国大人终于上奏成功,神宗皇帝罢免了吕大人和陈大人。那两位都是相国的生平好友,因为反对新法得罪了相国,不论公子如何反对,相国还是坚持清理了他们。公子无法可施,接着就随差去了地方。今天是这一阵子以来,头一次看到他有样轻快的步履,开怀的神色。
喜姐儿又叫着琳铛,要她将公子的斗篷拿出来。等琳铛拿来斗篷,公子已带我走到院中。我回头对琳铛儿打招呼,却见喜姐儿已停步了,咬着唇,笑意褪去,平素喜盈盈的眼睛,正狠狠盯着我。
嗯,我知道,我跟喜姐儿这梁子是结下了,她跟他哥哥桂杨一样不喜欢我。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怀有敌意,总不会无缘无故。桂杨是疑我身份,她是为什么?
小幺儿悄悄告诉我说,我那次房间被抄,就是喜姐儿让人干的。小幺儿压得神秘的口气,千叮万嘱决不可泄露。又说喜姐儿15岁上就跟了公子,以后一个妾室跑不了的。我不过一个边县的野丫头,凭什么这样得宠?又换房,又送马,本来不过种种花,现在书房里也带着,出门也带着。小幺儿还提醒我,爬得太快太高,要防止摔下来众人踩。现在盯着你的人多,不止喜姐儿,在这侯门公府里,万事要小心。
但这些我都不想管,小幺儿也许是真心为我好,但事已过去,我不想跟这些娘们儿一般见识。并且现在公子越来越信任我,我每天只要能见到他,就觉得满心平静满足。
这是个火烧云的傍晚,各处饭鼓都敲响,天空仍涂满彤云。公子蹲在豆蔻圃中,以手去轻抚那些绽出的小花,掌缘插进花丛,轻轻摩擦。
“麝奴,只有在这里,我才胸怀放开一瞬。你可不知道,平日里有多累。”
我想说我怎么会不知道,现在我已常跟在他身边,亲眼见他与谋士开会,那些事我单是听一听也头大,他却必须全神贯注,忍耐着去一一处理。
有时他急躁发作,各地的贷款贷不出去?朝廷早已拨下的五百万缗现款,三千万担谷,偌大一个国家都分不掉?他对着自己的妹夫,相国的女婿蔡卞发火,
“是谁在躲懒,只想着肥自己的仓,不顾百姓死活?”
但蔡卞也只是摇摇头,又再报上一批其余各地的税率。
有时他忧心的食不甘味,泰山崩裂,两河荒歉,相国日夜处理政事不完,丢给他的除了份内的总理综述,又多了各种督查与募集的工作。在连轴转的不休息中,他满腹恼怒却不得不克制,相国大人不停受到质疑,原来的朋友已经走得一个不剩,公子怒世人不理解父亲,对这种现象却是无可奈何。那些剩下的人,又全是吕惠卿,李定,邓琯那种人。
这些人中我尤其讨厌邓琯,因为他被公子所恶。
邓琯是个八字眉耸肩膀的官儿,说起来也是位翰林,又任着御史中丞,却天生腰板挺不直的弓着。每回来,衣服总穿得极为俭朴,上面甚至还有补丁。小幺儿私下里跟我议论,说“尖虾”邓大人是因为相国崇尚节俭,所以故意投其所好。我觉得“尖虾”这外号又促狭又形象,小幺儿口头刻薄是出了名的。但公子确实对邓琯颇瞧不起,相国对邓琯还和颜悦色,公子却是丝毫不假以辞色。那邓琯一出门便拿一方丝绢擦擦额头,再骄矜的抛给身后随从,适才的谦卑一扫而空。
大多数时候公子冷静,文书简文浩捧着半尺厚的文件不歇气的念上两个时辰,他眉毛也不抬,眼皮松松下搭,沉静的湖面下,隐隐有着急速的漩浪。这时候我总是怀着一丝敬畏,他身上的力量,让人目眩,温暖时让人敬,冷静时让人怕。
也有时他默默仰望一洗的长空,神思飘离这小院内,他独对着窗外寂寂青山,半轮熟透的红日迟迟不落,他怅然的脸带一点笑,那是思念某个人的笑。谁令他思念?谁令他挥笔写下,再自己独自念:
忆得高阳人散后,落花流水仍依旧。这情怀,对东风,尽成消瘦。
我侍立在他身后,收拾那些或要或不要的字纸。公子偶尔会在心情好又恰好有闲的时候,教我写上一两个字,有时候是个“麝”,有时候是个“宋”,写字么我是会的,但书法确是不通,又要做出不会写的样子,因此我别别扭扭捏住笔管,将字写得拙劣生硬。公子笑我写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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