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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被惨白的日光灯照得如同永不消逝的白昼。重重从房间里面翻出久已不穿的校服旧裙,樟脑丸的气味,试着穿上,腰间已经很紧,最后一粒扣子怎样也扣不上,于是就这样,反正上面的衬衫也是可以盖住,这副模样,完全是一个没有发育的中学生,纤细得像棵蔬菜,但是她还是找出一双红色的丝袜来,用手指卷着往上面穿,穿上以后才发现右腿从脚踝处到膝盖都已经抽丝了,她沮丧了一下,踩上一双黑色的圆头皮鞋。
她穿着这短裙走,先是坡路,后是树林,直到湖泊。
她是上了发条的人,直往湖底走去,手指提着裙子,好像身上穿着的并非如此简陋,而是华服,她有时像个殉情的贵妇,有时又是个无处可去的落难者,直到死,她依然选择最最可怕和决绝的方式,自沉。
他在我的心脏部位狠狠地扎了一刀,准确地刺断静脉,我握着那些稿纸看,好像我也跟着重重一步步走向金光灿灿的湖泊,我还穿着学校里常穿的校服旧裙子,窒息太可怕了,湖水流进耳朵里面,鼻子里面,眼睛里面,然后血就倒流出来了,我能够在湖水底下睁开眼睛来,看见难看的淡水鱼在来回游动,水草漂浮在水面上,而根须在水底拖得很长很长,慢慢地下沉,好像死亡也就是这样的啊,最后心脏就不再能够把血液压进血管了,就像个被扎破气的娃娃一样直沉入水底。我知道忡忡是不会游泳的,她很晚才学会骑自行车,不会划火柴,化学课实验点酒精灯的时候她独自一个人捏着整盒的火柴发愣,怎么也不敢划,最后在化学老师的逼迫下划了一根火柴,但是火柴刚着,就被她甩进水斗里面,而且还打翻了一个装有氢氧化钠的试管,把整个桌面都毁了。她最怕水,游泳课的时候她总是对老师说来月经,从来没有下过水,甚至连划船她都是绝对不会参与的。东面城市的学校边上有一个公园,常常都有同学午休去那里划船,她做梦都梦见这湖底下全部都是沉下去淹死的人。
所以J先生那么可怕,他也是那么了解忡忡的人,我们好像都知道正是因为她怕水,所以如果她想要自杀的话,一定会选择自沉而死,因为这样才不会给自己任何求生的机会。自沉而死,水被压进身体,血液和氧气被压出来,一定是很疼的。而J先生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丝毫不给重重任何求生的可能性,他希望她死,变成梦里面那些划船时失足掉进水里面去的人。他是害怕忡忡的,在最后的那个晚上,他给忡忡下跪了,他几乎要哭着求忡忡离去,他可以与自己的爱人同欢。如果他可以像主宰小说人物一样主宰忡忡的生死,那么他一定在
那个时候就想把忡忡杀死,永远地逃脱她的爱情,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会。想到这里,我的心都寒了,彻底失望了,我感到我和忡忡对他所抱的希望都是无谓的。
从第八章往后看,重重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好像就是个无足轻重的过场人物,就算最后用一种最最惨烈的办法死去,读者们也都不会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
一九九七年那次艺术节的舞蹈比赛,我们踩着软底的舞蹈鞋登上台去,底下黑压压的一片,我们昂首挺胸,用力地摆动身体,在做跳跃动作的时候我听到轻微的哎哟一声,扭头看去,忡忡跌倒在舞台的右边角落里面,大约是扭到膝关节了,站不起来,我们已经轮着转圈了,于是忡忡加不进来,我们都用焦急的眼神看着她,但是都不敢停下转圈的脚步,忡忡一直往后退往后退,退到幕布的后面去了。那次比赛因为忡忡的退场,我们没有赢,我们所有的人都哭了,毕竟付出了两个月的心血,排练,每天放学以后都占据舞蹈教室,却连进入汇报演出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以后忡忡再也不肯参加艺术节舞蹈比赛。
不可抗拒的力量,让忡忡一次又一次地退出舞台,她已经做好准备要成为主角,要光芒四射,但是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与她作对,一次次地阻止她。
我轻轻地推开他的房间门,望着他,他盖了一条毯子睡在床上,眉头紧锁,鼻子里面的气好像被堵住了一样,发出可怕的呼哧声。他睡得很熟,完全没有防备地松弛下来,好像一副垮下来的皮囊。他正在越变越老,睡眠的时候完全看不出少年的模样来,好像这日夜不眠的写作正在吞食他,他写南方,比他过去任何一个小说都要好,他感情饱满,用尽全力,却又小心翼翼,一会儿把自己收得很拢,一会儿又彻底放开,我跟随着他起伏起伏,并且眼睁睁地看着他老去,无能为力地变成一个老人,一个只比我大了八岁的老人,我早就说过他是个从少年到老年中间有断层的人,他是突然之间变老了,仿佛跳过很多东西,跳过很多年月,于是苍老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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