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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心渴望说出他那样的警句:“就像我们中的一些人一直带着婴儿时期的瞬间印象一样,我身上也一直存留着古老印度的梦幻记忆,它来自于延续至我童年时代的家庭仪规,它为我勾勒出一个已经全然消失的世界。”
每一个作家总在寻找属于自己的腔调,就像画家寻找色彩,或是音乐家寻求旋律一样。我期待能够寻找到一种独特的腔调来谈论自己的国家,神态超然却又充满温情。但是,在几次尝试之后,我的那种刻意的从容不迫总是不由自主地滑向了粗暴和刻薄。
我生活的国家,有太多令人不尽人意的东西。像很多的发展中国家一样,仅仅为了维持一份体面的日常生活,大多数人的精力与时间就被消耗殆尽。因为一份长久的专制遗产和文化束缚,我们的国民性格中也保留了令人不悦的一面。像印度这样的古老文明一样,今天的中国也是叠缩的历史,你可以轻易地在其中找出前现代的痕迹与后现代的碎片,这些拼贴在一起的碎片所造成的刺眼、刺耳的不和谐随处可见,泛起的沉渣经常和新的时尚联系在一起,那种本质上的单调是以人们颂扬的多元化出现的。
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位作家既容易丧失立场,奋不顾身地加入某种狂欢之中,他掌握了符号工具,可以为语言泡沫增加新的色彩,为正在进行的现实生活赋予合法性,借此获取他所需要的社会承认;他也可能变得愤世嫉俗,他可以轻易地寻找到各种批评的目标,并为自己声音的无力感而愤愤不平。
中国社会是如此复杂,我给不出系统化的分析,当然也不相信有一揽子的解决方案。每一个行业的人都倾向于夸大自身的重要性,政治人物会说政治决策是核心,企业家会说是商业行为真正推动了社会进步,而一个知识分子会说,还有什么比观念的改变更重要的呢。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群体的声音会更响亮或更微弱。但是,社会的进步必须借助不同力量在各自方向上共同的努力,社会的不安与躁动,不是来自落后,而是缘自不同力量间的失衡,缘自我们以一种统一的价值观念来衡量如此复杂的社会。
语言是一个作家面对世界的主要工具,我怀疑我的写作总是不由自主地滑向极端情绪,多少与我整个少年时代的语言教育相关。因为所有的课目都带有某种意识形态色彩,它的价值观是被明确界定不容质疑的,所以,那些可能揭示真相的细节、逻辑感经常被忽略,我们可以使用的词汇是如此之少,当描述人的笑容时,我们总是用“灿烂”,在比喻祖国时,我们总是用“母亲”。这种语言方式,要么和一种冷冰冰的缺乏感情的方式联系在一起,要么和一种空洞的情感夸张地联系在一起,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的主持人是前一种,而《春节联欢晚会》的主持人则是后一种,他们在每一个庆祝仪式上的煽情作风,经常令我想起了卡夫卡的名言:“情感的枯燥掩藏在热情洋溢的风格背后。”
当我们都开始觉得这种语言的单调性时,一种新的语言革新在1990年代开始了。这种语言形态的基调是嘲讽、玩世不恭,人们似乎突然寻找到一个有力武器,拼命解构一切昔日的“严肃”与“不容质疑”,流传在餐桌上的、手机短信上的那些短语与笑话从另一个侧面释放了中国人的创造性。但嘲讽与解构,令人愉快,却难以维继,因为被解构对象早已奄奄一息,而且解构造出一个单调的对象,并不能创造出丰富的色彩,反而衍生出一种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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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的革新(2)
我们的语言变成了今天的状态,翻开当日的报纸,打开最受欢迎的互联网门户网站,陈旧口号式的表达仍四处蔓延,既有“广电总局:法制报道严防追求刺激和娱乐化倾向”,“马英九称若遭起诉将请辞###心情大好”这样的标题,也有“何洁:学会感恩,我活着回来了”、“怎样把自己打造成一款经典女人”这样的所谓新型表达。它们令人想起普利策、赫斯特的黄色报业时代,空洞的危言耸听和低级的煽情主义结合到了一起。
不停的批评,不是对抗这种倾向的真正有效手段。我为自己失去幽默感而不安,是因为愤世嫉俗的批判,在本质和我所批判的对象是相同的——我们都是一种单调思维、单调语言的受害者。这两者都在纵容自己的某种情感或偏见过度膨胀,而不理会社会的真相。
几天前,我读到马斯洛的那个精彩比喻,这位伟大的心理学家说,如果说弗洛伊德发现了人类的地下室——在他兴起的研究中,心理学家们研究病人、失常的人、病态和恶习,那么他就期待研究人类的阁楼——“揭示人类的潜力、美德、抱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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