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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激动,过去的都过去了,困难还在前面。”
我点点头。这是用不着说的,每次灾难都是首先影响到吃饭,灾难过去之后第一个浪头便是向食品市场冲击,然后才想到打扮,想到电风扇和电视机。
我的估计没有错,但是还有两点没有估计在内。十年动乱以后乱是停止了,可那动却是大面积的!人们到处走动,纷纷接上关系,访战友,看亲戚,老同学,老上级,有的被关押了十年,有的从反右以后便失去了联系。人们相互打听,谁谁有没有死,谁谁又在哪里。“好呀,看看去!”几乎是每一个家庭都会发生一次惊呼:“啊呀,你怎么来啦……”我虽然反对好吃,可在这种情况之下并不反对请客。我也是人,也是有感情的,如果丁大头还能来看我的话,我得好好地请他吃三天!
还有一点没有估计在内,那就是旅游的兴起。旅游这个词儿以前我们不大用,一般地都叫作“游山玩水”,含有贬义。现在有新意了,是领略祖国的山河之美。不管是什么意思,我都不反对,人是动物,应该到处走走。特别是欢迎外国朋友们来走走,请他们看看我们民族的文化,顺便赚点儿外汇。别以为苏州的园林都是假山假水,人工造的,试问:世界上哪有一种文化不是人为的?真山真水虽然伟大,但那算不了文化,是上帝给的。何况苏州的园林假得比真的还典型、集中、完美,全世界独一无二,不是吹的!
苏州的饭菜呢?经理。在这个古老的天堂里吃和玩本来是并驾齐驱的,你既不反对请客,不反对旅游,还欢迎外国朋友,那就不能落后,落后了是要挨打的。
可不是,开始的那阵子人们意见纷纷,什么吃饭难呀,品种少呀,态度坏呀。有人提意见,有人发牢骚,有人指着我的鼻子骂山门。那包坤年还和一帮年轻的吃客打了起来,真的挨了几拳头!没有办法,包坤年也需要有个恢复的过程。“文化大革命”期间他不是服务员,而是司令员,到时候哨子一吹,满堂的吃客起立,跟着他读语录,做首先……然后宣布吃饭纪律:一号窗口拿菜,二号窗口拿饭,三号窗口拿汤;吃完了自己洗碗,大水槽就造在店堂里,他把我当初的改革发展到登峰造极!
别人对我发牢骚,我也对别人发牢骚,我的牢骚只能私下里发:“现在的事啊,难哪……”不能在店堂里发,如果伙着大家一起发的话,那不是要把店堂吵炸啦!我得注意点,年岁也不小了,不能那么毛毛糙糙。特别是对包坤年,得讲个团结,他整天都在等着我打击报复呢!不错,他在“文化大革命”中打过人,但也只是打过我,没有打过别人。朱自冶招得快,没有挨过打,孔碧霞也不是他打的。他自己也是上当受骗,又没有能当上经理,牢骚要比我多几倍!
包坤年挨了人家几拳之后,便到办公室里来找我,面部的表情是很尴尬的:“高经理,我……过去;对不起你……”
我连忙摇手:“算了算了,过去的事情别提,那也不能完全怪你。如果你是来检讨的话,那就到此为止;如果你有什么事儿的话,那就直说,不必顾虑。”
包坤年翻翻眼睛,半信半疑:“我想……我这个人不适宜于当服务员,说话的嗓门儿都是两样的,容易惹人家生气。过去的那些年胡思乱想,都是不切实际。今后再也不能靠吵吵喊喊了,要凭本事吃饭,技术第一。所以我想好好地学点儿技术。”
“你想离开饭店?”
“不,那也是不现实的。我想去当厨师,学烧菜。不管怎么样,我学起来总比别人方便。”
“噢……”我的脑子悠转着,考虑两个问题:一是包坤年的服务态度恐怕一时难改,很难保证他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不和吃客打起来。二是厨房里确实也需要人,培养年轻的厨师已经成了大问题。我二话没说,马上同意。
包坤年十分满意,到处宣扬:“放心,这个走资派是不会打击报复的,我那么打他,他都没有记仇,你贴了张把大字报,发过几次言有什么关系!”
别小看了包坤年的宣扬,还真起了点稳定人心的作用。人心思治,谁也不想再翻来覆去。牢骚虽多,可那牢骚也是想把事情做好,不是想把事情弄坏,只不过性急了一点。性急也是一种动力,总比漫不经心好些。
我和同志们仔细地研究了吃客的意见,发现除掉有关服务态度之外,要求也很不统一。有的要吃饱,有的要吃好;有的要吃得快(赶着玩儿),有的不能催(老朋友相聚);有的首先问名菜,有的首先问价钱;有人发火是等出来的,有人发牢骚是因为价钱太贵。不能把白菜炒肉丝硬塞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