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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雅反复琢磨白龙湖那夜,暗卫九转瞬即逝的嫌恶之色。这画面如一块烙铁;烙入他脑海。剧痛之后,犹有余痛。但他不想承认;他宁愿认为,暗卫九待他如此冷漠;是因为韩寐从中阻碍。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几次错失和暗卫九盘话的契机;司徒雅忽觉韩寐阻拦得好;他不稀罕和闷葫芦般的暗卫九亲近——不就是皇亲国戚,真龙天子。何必攀龙附凤,只要他乐意,去皇宫杀个人也不过一来回;只要他袖手旁观,任由乌衣卫杀害唐铁容之母嫁祸韩寐,使得唐铁容和韩寐两败俱伤,他再趁火打劫端了武当,韩寐想借暗卫九起事的野心也就成了春秋大梦。
是夜,行至离益州百里的汉州候馆,司徒雅辗转反侧,陷入天人交战。他想要暗卫九,很简单,对韩寐坐视不理,掳暗卫九回教。求死不能的方法有得是,总有一种适合暗卫九。不必顾忌暗卫九,九如神教行事会便宜许多……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想明白这一点,司徒雅开始认真掂量韩寐。韩寐屯兵的方式与众不同,除去王府精兵,一路上尾随的士卒越来越少,这是因为韩寐善于藏兵。这些士卒平常聚集在离各路驿道很近的村寨,看似与佃农毫无二致,然而到了战时,无论外敌从巴蜀哪个方向打入,都能迅速调集作出反应,互为支援。加之此藩地形是鬼斧神工的固垒,都江堰可保证粮草充足。韩寐起事,并非天方夜谭。
司徒雅披衣出门。候馆外万籁俱静。一串灯笼在寒风里摇曳着,打亮楼下的驿道。
驿道那方,枯林漆黑如墨。风声送来林中那人旋手推步的动静。
司徒雅向候馆值宿的官吏借了枝灯笼,三两步晃入积雪枯林。灯笼映出的刀光自他眼帘掠过,这两抹刀光在暗卫九周遭瞬转闪逝。暗卫九练得极投入,哪怕练得不过是江湖卖艺的不入流招式。
“太快了,”司徒雅搁下灯笼,倚树而坐,寻觅着话头,“也太慢了。”
暗卫九骤然收势。他□着上身,依旧汗流浃背。
“招式陈旧,就想以快制胜,”司徒雅一本正经道,“想法很好,但你为何要用陈旧的招式?”
“……”暗卫九用手背猛地揩去脸侧汗意,闷头恭听。
司徒雅比划:“所谓招式——你出这招,可以剜心,我出那招,可以锁喉。花样百出,也不离其宗,是为了制胜,而不是为了让你非得把这一招给劲敌演完。你的法子不对,再快,也慢。”
暗卫九明知司徒雅曾经通晓武功,却好似头一遭发觉司徒雅真的精通武学,且见解独到。
司徒雅循循善诱:“何为快慢?”
暗卫九回神道:“请小主人赐教。”
司徒雅道:“快,即是,先制胜后出招。慢,就是,妄图以招制胜。”
暗卫九不觉点头,神色恭谨几分,若真能先制胜而后出招,势必立于不败之地,只是:“……怎能先制胜再出招?”
司徒雅不答反问:“你看你的刀。这是什么刀?”
暗卫九低头看双手所持,一板一眼道:“短弯刀。”
司徒雅鄙薄道:“杀鸡刀!”
暗卫九道:“……”
司徒雅道:“你学的是杀牛的刀法,拿的是杀鸡刀,却想和人较量。”
暗卫九打量双刀,只觉再点拨一句,他就能看清不足之处,因此全神贯注等待司徒雅一针见血。
司徒雅一针见血道:“我喜欢你。”
暗卫九下意识点头,准备揣摩此句玄机,然而此句好像牛头不对马嘴。他反复体会这四字真言,渐渐有些明白了,又更加不明白了:“属下愚昧……小主人是在巧言令色?”话出口,自觉怎么听怎么像是置气,公事公办道,“多谢小主人赏识,属下愧不敢当。”
司徒雅沉默片刻,摇头晃脑,抑扬顿挫掉书袋道:“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唯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这才是巧言令色。”
暗卫九借着灯笼微光,认真端量倚坐的司徒雅。司徒雅白衣胜雪,即便是坐地打趣,也颇有几分风流闲雅,只是脚不着靴,裹着臃肿渗血的绷带,无知无觉露在雪地里,像是没人过问,就只好自生自灭了。他心中酸涩,默默拿过衣袍,垫在司徒雅脚下。
司徒雅还以为暗卫九又要向他下跪请罪,待弄明白这举动,不禁解嘲道:“忘了。”
暗卫九觉得司徒雅很奇怪,有时候很怕痛,有时候又不觉痛。
司徒雅揣摩着这怀疑的眼神,笑道:“有人关心,它就痛。没人关心,它就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