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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咱做父母的能忍下那个心吗?这不,长大了找了这么个对象也算有福了。哈哈哈……”
关于父亲说要扔妹妹,又没有扔的话,父亲经常提起。在这样的话题里,他一遍遍地强调自己的伟大与功德。这时妹妹总是把头垂到胸前一声不吭。要是我也不吭声,他就会说个没完没了。最后通常都是我说:“爸爸真不容易啊。长大了我们一定孝顺爸爸。”父亲便住了口,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们,脸上满是鄙夷与希望相杂的怪异神情。我和妹妹在她的房间里又听到父亲这样说的时候,妹妹忽然说:“爸把那个小伙子夸的多完美呀。可那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他是宁愿被自己欺骗而相信他所说的都是真的。事实上爸极其瞧不起农村人,在他看来只有低贱的农村人才和我相配吧,不,我说错了,即使是一个在爸眼里和牛羊差不多低贱的农村人,也是我高攀了。我跟你说我一点都不喜欢我要嫁的那个男人。我答应结婚不过是要减掉爸的负担。这个大负担让他背了这么多年可真不容易啊。”妹妹说着还笑了笑。她的笑容从她脸上落到我的眼里,又在我的大脑里凝成一个特异的象征着绝望与痛苦的特写。“另外我结婚也能满足一下爸爸那点可怜的愿望吧。爸不是一直因为有一个残废的女儿而觉得低人一等么?现在他的残废女儿居然找了个看起来体面而家道殷实的男人做丈夫,他可以扬眉吐气了吧?他甚至还可以拿这件事去嘲笑以前看不起他的那些人呢。哈哈,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拿一辈子的幸福进行这场丝毫没有把握的赌博的,而不只是因为爸那愚昧而又愚蠢的好心的逼迫。”妹妹说完就转过身去背对着我睡在床上,我猜她是不想让我看见她哭了。“结婚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糟啊。你是因为惧怕结婚才那么想的。所有的女孩子没结婚之前都会怕的,结婚之后就好了。”我这么说着,一种锥心的痛苦就从我的胸腔窜到口腔里,我舌头上的味蕾便尝到了如嘴里饱含了一口胆汁才会有的苦涩。我分不清这痛苦是我因怜惜她而从我自己的感情中产生的,还是它产生于妹妹自身的心灵,又由作为她孪生姐妹的我感应到了。那天我们没再说什么。我有一段时间曾想要妹妹不要勉强自己,别为了别人去结婚。然而我听着她一整夜都在床上翻来翻去,一直没说。第二天,妹妹就在大队人马的簇拥下出嫁了。我没等到妹妹三天回门就离开了家,因此我不了解妹夫。在和妹妹的通信里,妹妹也很少提及妹夫,她甚至不提她的生活,而只就一些社会学,历史学及文学里的问题和我讨论不休。妹夫死的时候,妹妹向我通报他的死讯也是附在一封长信的后面:“附:不久前我丈夫不甚失足落水。夏汛水急,救之不得,已故。丧事已毕,勿念。”这样冷淡的几个字模糊了妹妹的态度。而我那时正因照顾婴儿而承担着体力与心理上的双重重担,也没有力气去为华夏担忧了。我不了解华夏的生活。那时我甚至忘了我还有一个妹妹。
第一天(上)(15)
“想什么呢?”于阳懒洋洋地问。
“你说昨天夜里在窗外叫的那个声音会是个鬼吗?”我冲口而出说。
“鬼?”于阳乐了,“我相信有鬼,可还没见过。什么时候那鬼来了你让我也见见?”
“该给我前夫去电话了。”我说。对于阳的嘲笑没觉得可乐。按着时间推算。华夏乘坐的火车应该在中午时分到达我前两天还居住着的那个城市。她到了那里一定会去我前夫的家里找我。华夏还不知道我已经离婚了。我应该给前夫打个电话让他收留华夏几天,那样华夏就可以在我赶回去之前有地方安身了。
向村民打听哪里有电话,回说,村子东头的邮局里有。“我们这里有邮局了。”那个村民还喜滋滋地说。这样我和于阳就得走到村子的东头去。我本以为我去打电话时于阳会借机留在家里和他的罂粟美人幽会。但在我要出门时他说他也想出去走走,于是我们就一起走了出去。看来于阳是想借着出去走走的行动来抵抗毒品对他的诱惑吧。
村子已不是我小时那种典型的农村屯堡的样子了,它更像一个镇子。我们顺着小路向南拐上了东西横穿过山谷的大道,沿着大道向东走,一路走过村民们的聚居地。村庄的东半部居民明显减少。小学校,邮局,乡政府的办公楼,和不知什么时候起就有的牛马市坐落在大道的南面。与它们隔路相对的是一家卖杂货的超市和一个两层楼高的医院,以及一些个人家开的饭店修理店之类的店铺。牛马市的场地逢集时就变成了自由贸易市场。今天本不是集日,因为明天是正月十五,今天就临时变成了一个集日。我临出门时,华夏的公爹跟我说今天有大集啦,今天有大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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