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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烟跟在他身边,从照顾他的起居开始入手,每日洗脸水和熏香的衣服总是摆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几分钱一份的新报和早餐都是细致的。
许平生就算是一块石头,揣在心窝里,也给捂热和了。
他翻了那本他从来没打开过的《牡丹亭》帛书,点了三夜的灯琢磨了这两字,沉烟。
柱尽沉烟。
但小姑娘却很忐忑,从小到大家里人长房都狗儿猫儿的称呼自己,父母亲又没什么文采,取不出名来。这样诗情画意的名字,她称托不起。
但平生是非要这样叫她的,大概是存了男女平等的观念,好叫别的人不至于看不起她。沉烟分不清名或字的区别,只觉得大城市果然大气,房子大气,人也大气,连名字都有好几个。
许川,平生,许少爷……
每一个都适合他。
且沉烟的本家叔伯们,都是瞧不上女儿家的,从来不让她们学着识字,家里更是连书都没有。沉烟更是,偏僻野地里养出来的女儿,没有谁想到过走出这片山。
她害怕许平生看不上她胸无点墨,更怕在大城市被人取笑。所以便常借着打扫书房的契机,看两个字。一来二去不知怎的也就独独学会练会了“许平生”三个字。
许平生见她乐意学字,便抽空常手把手的教她,但她委实愚钝,学了很久也只会写个名字。
那时候梨园行乱的很,若非是洁身自好而有有权有势名声广的,真没几个干净的。
世人都说,戏子无情下九流,可若自己也当自己是下九流,哪来什么上等人?
他许川半生见过了无数的春柳春花,可唯有在这小庭院里的一朵,慢下了他的时光。
阿烟爱他,远超过了她那弱小的身体所能表达出的一切。只有在柔柔的月光下点一盏红烛,透过幢幢的烛光才能看得真切。
他珍视阿烟的真心,更希望永远都能将她护在心尖。早在他不知不觉中,这份情感已深入骨髓,微微抽离便能痛得撕心裂肺。
北平听过许老板唱杜丽娘的戏迷,无一不夸一个风华绝代。但当他真成了故事中的杜丽娘时,却再也唱不出《牡丹亭》来了。柳梦梅再入梦里,已是冰尸凉骨一副。
阿烟死了,死在雪停的那晚。
许平生大概就是从那时染上的吗啡。
☆、
喝过半夜的凉酒,雪又下了起来。杜云清起身拍了拍裤子,才发现许平生已是微醺。
“昨夜是我醉得不醒人事,今日换成你了。”说罢,杜云清将他一把背到了背上。
当夜许平生睡得极沉,好似要把一辈子的觉都给睡完。杜云清整夜守着他,已是精疲力尽,但又害怕他什么时候醒过来又疯一样的打吗啡,只好强迫自己清醒。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柔和均匀地映在许平生的身上,他舒展了一下眉头。杜云清呼吸都屏了一瞬,却没想到这人还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他这才放松下来,任凭自己的目光滋长某种情绪……
许平生醒来的时候,杜云清已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过年放了很长的假,足够他好好放松放松。
此时的他,没见过太多的生死,尚能做得他的安然梦。大抵全天下的中国人皆能倒在鸳鸯锦上缠绵悱恻,忘生忘死,哪怕匪徒猖獗国难当头。
如是他想,假如没有仗要打,他要一辈子留在南京,听秦淮河畔歌女的曲,看眀孝陵前盛开的花。北京一点一点地吸引着他,只可惜曾经的天子脚下,如今只剩下许平生这个唱戏的还守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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