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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2月9日,鲁迅致信萧军和萧红时说:“文界的腐败,和武界也并不两样,你如果较清楚上海以至北京的情形,就知道有一群蛆虫,在怎样挂着好看的招牌,在帮助权力者暗杀青年的心,使中国完结得无声无息。”这里的所谓“蛆虫”是各式各样的,但是无例外的是:一,都有“拟态”;二,结果于权力者有利。这些蛆虫,不但在腐败的旧组织里面结党营私,而且已经混进了新的组织,暗暗地而又毫无忌惮地啮食健康的有为的机体。这是可怕的。
不是所有的分裂都是积极的,进步的,正如不是所有的斗争都是有益的和必须的一样。伟大的分裂一定有新质生成,在这里,斗争也便成了有原则的斗争,即是为了促进旧秩序的死亡和新事物的诞生。如若不然,为斗争而斗争,永远的“一分为二”,其实否认了新旧事物的差别。新旧交替是有条件的,把条件给拿掉或随意掉换,则常常表现为一种机会主义。表面上看来,“一分为二”是激进的,但是实际上,当它被当作绝对真理受到崇奉,人为地制造矛盾,通过不断的分裂和斗争以维持现有的平衡,其本质是保守主义的。
五四新文化运动无疑是一次伟大的分裂。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在运动中告别衰朽的母体,即封建专制政体以及士阶级,而独立地登上中国的政治文化舞台。作为自治的、自为的阶级,他们高举科学民主的大旗,积极引进西方的进步观念,对于打破传统的封闭的政治文化思想体系,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所谓“西化”,物质和技术毕竟是次要的。那时,尼采和易卜生成了时代偶像,个人主义和无政府主义风靡整个中国。易卜生戏剧中的名言:“被群众孤立的人是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成了一代知识分子的座右铭,鲁迅胡适等人都曾经一度称引过。他们宣扬个性解放,重估一切价值,思想所及之处,到处闪耀着批判的锋芒。然而,五四退潮以后,知识分子随着政治格局的变化而迅速地起了变化。结构松散的团队解散了,“团队精神”消弭了,取而代之的是个人或派系利益所互相吸附而成的小团体,有官方或其他党派背景的文化组织,极少数零散分子退隐到纯粹的学术圈子里去。独立的战士没有了,父与子、新与旧的斗争没有了,思想文化革命的战场随之冷落。鲁迅对五四的此番变化有过很好的总结,总的评价是“平安”得很。
然而旧物仍在,它们依托时代的新人而进入重建的秩序之中。知识分子不是依附官方就是纳入革命组织而群体发声,组织之外的个人则沉默无语。这时能够说,中国还存在着一个为伯林所说的“知识界”吗?这位英国人认为,英国和苏联都是没有知识界的。在他看来,所谓知识界是一种自觉的组织,它建立在启蒙思想的基础之上;若要发展启蒙思想,就必须反对它的敌人,也即强大的反动教会,压制真理与自由的极权主义。其中的每个分子都会感到自己是为人类解放的曙光而战的勇士,他们彼此之间,在思想与道德上有着一种深切的关联,因为遭受共同的迫害和抱持共同的立场,从而感知兄弟般的存在。除了批判反动、保守或貌似“中立”的学者,以及廷臣一类人物之外,知识分子在其内部,也会互相展开批判和斗争,但是,哪怕夹杂着意气之争,仍旧是富于理想的,有信念和有原则的,皈依真理的。如在法国,从启蒙思想家卢梭、伏尔泰、狄德罗之间的论争到萨特对阿隆和加缪的论争;在俄国,从“西方派”与“斯拉夫派”的论争到“路标派”与“反路标派”的论争,无不涉及历史发展的方向,或是重大的社会问题。从这些论争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些知识分子都是独立发言的,虽然处在同一集团或学派之中,却并没有屈从于某一个预设的权威的意志,无论这权威是集体还是领袖个人。中国的问题恰恰相反。按照伯林为知识界给出的两项指标:道德与政治,中国的知识阶级在政治上已经学会了听令行动,政治对于他们仅仅是具体的政治意见,而不是植根于一种信仰,一种哲学,因此可以随时加以改写。至于道德,也是东方道德,不是奴隶性就是流氓性,既缺乏对人类命运的关怀,也缺乏对个人尊严的维护。而且,政治与道德往往脱节,就是说,最庄严的政治口号可能化为最卑污的道德实践。
鲁迅以为,通过斗争可以使许多是非观念得以澄清;可是中国没有知识界,只有自私,取巧,势利,阴谋,污浊和混乱,结果连他自己也为斗争的对象所纠缠,为此耗费了不少心力。这是一个仍然为权力所控制的场,非个人所可左右。他只能一面反抗,一面从论战中抽绎出大的原则,使读者不致于沦为迷惑于缭乱的刀法的“看客”。他的不肯敷衍的严肃的态度,在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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