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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郎。”她含笑道。这是自从她和他都老了之后就从未出现的称呼,只是一声清浅的呼唤让杨成几欲落泪,坐到榻前低下头让她如往昔一般摩挲自己的眉眼。“我这病是好不了了,你去领着阿婵报到里正家去,写个手实把户籍办下来,阿峰于他子有恩,这个忙他会帮的。”“碧琴……”杨老爷子唤她名讳。杨秦氏微微侧头,道:“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但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是清楚的。如果阿婵不愿改姓入杨家,那便将她过到我娘家季姓的侄子那儿吧,他也有一个女儿的,只是早年病逝,这些事情是隐秘的,旁人不知道,而且他家也没什么人了。”杨秦氏顿了顿,又道:“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也清楚了阿婵的为人,只怪自己当初以为她是个浮逃户要欺她,这孩子,是个实心眼的,对兰丫头的好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杨秦氏叹了口气,当初季婵所说的话她大多是不信的,只以为她是个逃奴或是流民,看她什么都不懂的,还想哄她留在杨家帮衬杨兰,直到看到季婵教杨兰写字认字才惊觉她可能是真的是大户人家失散的小娘子,因为单是那些个甚么笔墨就不是穷人家能消耗得起的,何论读书写字?思及此处,杨秦氏马上打消了想要强行留下季婵的心思,正当她惴惴不安之际,季婵却表露出了想要留在杨家的意愿……大概是因为在失散前家里就出了状况,努力帮忙也是为了得到庇护?杨秦氏心想,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季婵愿意留下来,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是出乎人意料的事却发生了,自己就要死了,等自己一死,家里就剩下一老两小。她还没教会季婵撑起门户,还没等杨兰长大,就要死了。而自家夫郎也老了,又能帮几年?许多事情都来不及做,现如今的她只能再发挥出自己的一点余热,尽快的把季婵留在杨家,过了明路,堂堂正正的。“若是他犹豫了,我便去求他,拖着我这坏了的身子求,当年若不是阿峰,若不是阿峰……”杨秦氏急喘了几声,停下话来,眼里种种思绪都归于平静,淡淡道:“夫郎你去吧。” 杨成动了动嘴唇,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了房门。做假户籍这事并不容易,却也不是做不到的。只需改动县里的记账,就可以蒙混过关,也恰巧这时候正逢县吏在重新统计登记新的户籍,能改动成功的几率比平时要多上两成,于是里正咬咬牙就应下了。然而户籍是否改动成功的消息还未送来,杨秦氏就病死了。杨李氏过来帮忙,她给杨秦氏擦了一遍身子,换上寿衣,置在榻上。村里的风水先生来看过了,说是还要停灵一晚,等到过了小半月,日子也就渐渐缓过来了,杨家一老一小的也不再向之前一样,只要想起杨秦氏就泣不成声,尽管悲伤仍在,却都隐没在不为人知的心里,慢慢结疤。这日里,杨家村的黄土大道上来了一辆马车,看着颜色素淡不起眼,窗帷却都是挂着的丝绸锦缎,边角处雕着几处精细的花样,就连那马都是膘肥体壮,皮毛发亮,一看就是上品。这车自村口来,转过诸多村人的屋前屋后,引来了不少目光,随着车夫的一声唿哨,马车在杨家门前停了下来。车夫先下了车,随后恭敬的去打帘子,他手指刚碰到门帘,只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先他一步掀开,一个贵气优雅的少年郎君跳下车来,随行的婢女早早的候在一边,见他看来,立马走至杨家屋前,唤道:“季小娘子可在此处?”杨老爷子跛着脚迎上前,面带狐疑的打量着眼前这一主二仆,“老朽家里的确是有位季小娘子,但却不知尔等找的是不是她,也不知是什么事找她” 他心下有点不虞,哪有郎君来找尚未出嫁的小娘子的道理?好在这少年还算知事,遣了女婢来问,而不是自己亲自开口,虽说杨家是农家,却也断然没有让自家女郎不守规矩,冒冒失失的面见外男的说法,若是真这样做,只怕是要让邻里羞死了。女仆面对他的打量丝毫不惧,仍是带着微笑回道:“自是季婵、季小娘子,我家主人与小娘有过货易,只是事情繁多,这才拖延了些日。”她看了看周围探出头来看热闹的乡亲邻里,提议,“此处人多眼杂,阿翁不妨进屋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