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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内是没人能比的强手,谁也挡不住这两口子吃香的喝辣的。德旺脱鞋上着炕,花筱翠就把炕桌摆满了。满满一浅子现出锅的亮黄贴饼子,冒着热气散发出新玉米面的清香。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老虎豆和冬菜,这两样都是下酒的最佳嚼果。老虎豆加工比较麻烦,蚕豆用清水泡涨,泡到刚一滋芽裂嘴儿,于豆冠处开口热油炸得如老虎张嘴,撒上盐末就酒酥脆倍儿香。冬菜是用大白菜切碎拌上蒜末大盐晒制的,那是本地特产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花筱翠总是独出心裁,居然给冬菜滴上了芝麻香油,那香味蹿鼻儿的香,炕桌上一放可以令任何意志坚强的庄户人,无法控制自己的食欲。
酒是早就温好的,酒壶酒盅擦得锃亮。花筱翠摆上酒盅就发话了:“趁热快敬德旺爷一盅,德旺爷的大恩大德永世报答不清呢!”煎饼秃嗔怪道:“猪头肉怎么还不端上来?”花筱翠莞尔一笑,“当家的,你怎么不拿鼻子听听?不蒸出满屋子香味出来,能给德旺爷端上来嘛。”德旺这才发现,光腚孩始终没离外屋的灶台,蹲在地上不住点的烧着火。灶上冒出来的浓浓蒸气,由外间屋弥漫开来,滚动着涌进里屋,果然是更为浓烈的美食香气。盖得严严实实的大锅,不用揭开锅盖就知道,里面还熬着山芋粥,熥着猪头肉。德旺不请自饮,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亮着嗓门招呼道:“行啦,再添柴禾就把我烤成猴屁股了,把好吃的一道端上来吧,快让孩子上炕!”女人再有本事不能上炕配客人,这是老例儿。男女不同席,不光指炕席,也包括酒席。男女一块同桌共饮,酒乱心志容易乱规矩乱方寸。老爷们在一块儿怎么喝都行,赶上酒浅把握不住自己的,喝着喝着上了头,爷俩儿喝成哥俩乱了辈分,也只能算糊涂乱纲酒后无德,顶大值个脖溜儿。男女之间不行,借着酒劲儿过一点岗,都够得上掉脑袋的罪过。要是女的过了岗更不可饶恕,拉到县城游了街、点了天灯,也没人惋惜讲情。
男女不同席,天下同礼同行,花筱翠是懂得的,始终身子不沾炕沿儿。光腚孩属于老爷们行列,德旺一招呼,花筱翠赶紧给抱到炕上,坐在德旺和煎饼秃之间。光腚孩在村民眼里已是了不起的神童,德旺自然高看。德旺摸着光腚孩的脑袋,象是摸着宝贝疙瘩似的摸个没完,“从小看大,三岁至老,过不了几年准是条汉子!”得到德旺爷的夸赞,光腚孩越发的乖巧,从背后拿出一把黑不溜湫的烧蚂蚱,“德旺爷,给你就酒可好吃了。”德旺一见就乐啦,“好小子,人说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哒,这日子口儿还淘换来这稀罕活物?”光腚孩会卖关子,“你就吃吧,反正是我逮的。”
德旺真的捏起一只蚂蚱扔进嘴里,仔细品嚼着,“香,比油炸的还香!”
煎饼秃兴奋的只会笑,忘了给德旺满酒,光腚孩端起酒壶,给德旺斟满又给爹斟,“娘,该上猪头肉啦!”
“嗳——来啦!”花筱翠就等着儿子这声招呼了,有了这声招呼,才显出主家的热烈情份,才体现出端上来的猪头肉,跟戏台上的名角儿最后登场一样隆重。猪头肉跟热腾腾的山芋粥一道上桌,德旺美美的吃了一顿今生今世最实惠的饱饭。从此,德旺跟煎饼秃一家也就结下了不解的缘分。
德旺走后,煎饼秃独自去了土地庙,上了三柱香磕了仨响头。
有则民间故事,据传是古老爷先祖杜撰的。说关帝庙住着俩叫花子,没名没姓一个大花子跟一个小花子。别看俩叫花子缺吃少穿,尊神敬佛的心挺虔诚,每天乞讨来的吃食不论多少,总剩下一口半口的给关老爷上供,初一十五还不忘上柱香。年关的时候关老爷决定赏赐俩叫花子,在香炉里埋了一锭银子。俩叫花子上香的时候发现有锭银子,知道关老爷显灵了,忙跪下磕了一顿响头。接着一合计,大花子留下打扫庙宇,小花子打酒卖肉去,先美美解顿馋是真的。小花子打了酒买了肉,一锭银子找回来大把的碎银子,估摸着置间房子买块地都富裕,于是起了歹心。小花子心够狠的,到药铺踅了块红矾投酒壶里了。离庙老远就吆喝,哥吔,酒打来啦!哪想到一进庙门,迎头一顶门杠,“咣叽”扔下登了腿儿,没气儿了。
大花子跟小花子一个想法,想独吞银两。可好,把小花子打死了,他也没落到银子,喝了小花子打的酒吃了肉,七窍窜血也玩儿完了。由此印证了孔子的那句话:“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神龛上的关老爷自责道:“老夫不信圣人言,都是我害了你们呐!”
古老爷经常说穷鬼穷命,可怜也好救济也罢都得有个限度,超过限度等于害人性命。世上谁也不能去了穷人的穷根,这是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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