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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不能去看你们,准备时
间不够”
可是,现在才星期三呀,只不过是两个小时的车程,带支牙刷来不就完了吗?
“不成呀,我的花要找人浇。玫瑰正要剪枝,干洗店的衣服要取回来,清洁妇
星期四要来”
又来了。老人家简直像加了热的年糕,黏糊糊紧紧粘着锅底,很难把他们从家
扯开。
“我们年纪大了,总是慢嘛。”她说。
我熟悉另一对老人家,年纪也大了,却具有后备军人枕戈待旦的弹性,随时待
命开拔。那是我的中国父母。
有一次,我从台北打电话到合南,请七十来岁的父亲得空时北上一趟,处理一
点小事。搁下电话,几个小时之后,门铃响,父亲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行李——
一只皱巴巴的塑胶袋,看起来包过青菜包过旧鞋而现在里头装着一套换洗的内衣裤、
一支牙刷、一本书。他很高兴地望着我笑。
又过了几年,但我知道,若是我现在拔个电话回台湾,请父母搭下一班飞机来
德国,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立即动身。真正需要的时候,他们只要拎起一支牙刷就可
以到天涯海角;真正需要的时候,没有牙刷也能走。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的德国父母非有万全的准备不贸然行动,而我的中国父母,
在四十年的安定岁月之后(四十年的人生,不能算短吧?!),仍旧能适应万变、
说走就走,像个一无所有、无牵无挂的“罗汉脚”?
8
台湾人的个性中有一种惊人的弹性。
用杂志和砖头修理木床的权宜之计,是一种弹性。“将就点吧!”我们常说。
“过得去就好!”我们常听说。把滚动晃动的抽屉摆上卡车哐当哗啦地搬家,是一
种弹性。“没关系啦!”是我们的口头禅,“请裁请裁啦:”是最友好的用辞。抓
起一支牙刷就可以浪迹天涯,是一种弹性。“四海为家嘛!”大家彼此安慰,拍拍
各自的肩膀。
这种弹性像水,碰到山就往谷底流下去;也像草,砥到石砖就从缝里钻出来。
街市灯海太令人眼光缭乱了吗?槟榔小贩就装置更刺激人耳目的警用灯。高速公路
上堵车了吗?路肩就成为康庄大道。“此路不通”的牌子挂了出来?且慢,咱们给
他开出一条路来。
大汉溪河床上那条蜿蜿蜒蜒、崎岖不平的泥路,那大泥坑上两道单薄的木条—
—究竟是台湾孩子的缺点还是他的成就?我的意思是说,你要谴责他的违法脱序,
还是赞美他的勇于闯荡、不怕阻挠?
9
这是个森林里的小木屋,我们坐在火焰熊熊的壁炉边看书。他在读一篇报导:
从前东德公安部的秘密忠诚资料现在在太阳下摊开,好像你突然翻开一个久置湿苔
上的石块,阴湿处的恶形恶状的爬虫全现了出来。德国举国上下在追讨从前为秘密
警察工作的线民用日尔曼人一贯的楔而不舍的精准,面对自己不愉快的过去。
我在读“天下”出版的《发现台湾》已经是第二遍了。
不瞒你,我没读过台湾史。
台湾的孩子没读过台湾史?正是。我读过中国历史、英国历史、美国历史、德
国历史、犹太人的历史、吉普赛人的历史可是,我不曾读过台湾史(其实不必
对你觉得羞愧,因为我想你八成也没读过);我们一直不太把台湾当一回事。
读《发现台湾》的感想,就好像,这台湾的孩子我已经认识了一辈子的时间,
却第一次看见属于他的照片簿。簿子里有发黄的照片,照片下面有母亲的手迹,写
着孩子胎记的颜色、第一次摔破头的地方、上学时走过的路、第一篇作文对着
照片本子我轻声“啊”了出来,“对,他就是这一副德性,原来如此——”
黯黄的照片再度提醒我:台湾是一个移民社会。三百年前在狂风巨浪中跟路上
岸的是移民,四十年前从拥挤不堪的军舰上仓皇入港的,是移民,也是难民。对移
民,这海岛是个供人开发掠夺的地方;对难民,这是一个暂时歇脚的地方。移民的
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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