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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院坪沉浸在一片灰色的月辉中。奶奶牵着我,摸索着往巷子里走去。巷子里好黑,大板楼梯下不知名的虫子叫着,一股潮湿混合着尿臊、稻草、陈年木板的气味扑鼻而来,闻了以后却让人奇怪地想瞌困。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我的1968》 第二部分(12)
“奶,我怕。”
我紧紧攥住奶奶的手,奶奶的声音却好安闲:
“怕什么呀?这屋是我跟你爷爷挑沙烧砖盖起来的,好比自家咯崽一样,长大了,生了胡须,也还是原先那个样子。妹,小心,这里有块砖凹落了,跨过去。”
奶奶像是长着古里讲的火眼金睛一样,领着我在黑缎子似的巷子里娴熟地滑行。当我们推开虚掩的房门,听见小文匀称的呼吸声时,奶奶笑着嘀咕道:
“这只大种鸡,真正是会食不会啼呐,这么吵,还歇得咯么落店!”
奶奶就着窗户射进的淡淡月辉点着了油灯,原先隐在暗影里的东西全都花似的开在了灯光里。我突然看到从蚊帐那端角落里闪出的福祥,不由尖叫起来。愣怔着的奶奶蓦地冲上来,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我的尖叫便成了小狗的呜咽。
“奶奶,求求你,我是冤枉的。”
当福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央求奶奶帮助他时,我看见奶奶吓得退了两步。几天不见,福祥已没了人样,脸肿了,鼻子破了,太阳穴上结着血痂,一只眼青得像染了墨水,另一只眼却红得像石蒜花,原先整齐白净的门牙落了两只,一边嘴唇还翻翘起来,看得出打得很重。他身上的衣裳破稀破烂,豁口的地方都是紫硬的血痕。更奇怪的是,他好像不会走路了。奶奶惊慌地将他拉起之后,福祥张着嘴弯着膝走了几步,每走一步,脸上的皮就跟着皱起来。
“天哪,天哪”
奶奶叹着把门掩上后,这边赶忙放下窗户的挡板,又返身从锁着的洋铁皮桶里端出一托盘金红色的蕃薯干递到福祥面前,福祥突然掩面哭了起来,压抑的哭声在静夜里有些像猫头雕在叫。
“奶奶,你告诉玉娇嫁人去吧!我已经没有用了。他们,把我给……阉了!”
我看见他突然攥紧拳头朝血迹斑斑的胸膛打去,眼里闪动出困兽才有的光焰。他这付恐怖的样子把我吓坏了,我赶忙抱住奶奶的腿,奶奶腿一软,“咕咚”一下坐在了床托上,两行眼泪蛇脚迹一般地画在了她枯黑的脸上,又像是抹了莹粉的角箩链子,闪闪烁烁地反射出油灯的光亮。
“……真的?我的老天爷,真是太惨了!太惨了!”
一阵窸窸嗦嗦的声音把我从黑沉沉的梦里惊醒,一看,却是奶奶和妈妈在咬耳朵。太阳晒在我屁股上暖烘烘的,外面有鸡鸭叫声和小文他们的欢笑。我恍惚记起了昨夜的经历,觉得像个梦,可我晓得那绝不是梦,我匆匆爬起来,把妈妈上次新做的粉红短袖穿上,又从枕头下取出那两根被压得平整的一半水红一半湖蓝的绸子扎在胡乱梳起的辫梢上。奶奶的镜子和她一样老了,模模糊糊的,但我还是看见了自己黑亮的大眼睛在水红与湖蓝之间星星一般闪烁着,我又咧嘴一笑,发现新生的门牙已经长了一些,心里不由轻快了许多。我蹦蹦跳跳跑到灶下,妈和奶奶正站在那儿说话,二人的表情都很沉重。
“……我给了他一些吃食,让他走了。我成份高,不敢惹这些麻烦。只是天紫,你得让她晓得厉害,不要讲漏了嘴。”
奶奶的声音好像一条冷面帕在耳朵上擦来擦去,我立即清醒了。
“奶奶,我不会讲的。你不是地主吗?妈妈讲过,地主老财家里的人不能乱讲话,讲错了要挨批斗。”
我出乎意料的成熟让奶奶和妈妈面面相觑。
“天紫,你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做了个梦,懂吗?”
《我的1968》 第二部分(13)
妈妈将我揽在怀里。阳光下,她往日白晰红润的脸变得粗糙了,还有好些黑斑盘在颊上,像是蝴蝶的影子。
“你们昨夜进山有没有遇到豺狗?听阿林讲,他爷有次落烧(打柴)就看到了豺狗。豺狗专门从*里掏人肠子。阿林也进山了吗?”
我好奇时嘴巴总是很多,妈妈和奶奶肯定有事要商量,她们叮嘱了我几句后,不耐烦地打发我出去食朝。吃过饭后,我挽着畚箕去打猪草,可是刚走到门楼下,就被花鼻公家传出的一声尖叫给拉住了脚。这时,金娇吃着花生,笑嘻嘻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头:
“大种鸡,要食花生,就叫我一句爸爸。”
见到我,她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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