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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祭 第四章(1)
(1)
上粮,是农民一年的大事。向国家交的农业税,和乡上征收的各种费用,都用上粮的方式来交付。其程序说来简单:验粮,过称,结帐,领款。
粮站上很乱,尽是人,尽是车。加上人的嚷嚷,驴马的嘶鸣,机动车的咆哮……把个敞大的粮站撑得窄小了许多。老顺是最怕进粮站的,从心底里怕。不仅怕粮站上工作人员的吆喝,还怕粮站的那种气势。进了那个水泥砌的足有几十亩地的晒场,老顺觉得自己太渺小了,不由得产生无助的恓惶。最使他感到挤压的是粮垛和粮堆。那清一色装满粮食的麻袋足有几十丈高,看一看都眼花。还没装成的粮像山——那可真是山呀——老顺每次抬着斛踏上颤微微上下晃动的木板时,就会想到村里那头在西山上滚洼而死的青犏牛。
老顺因此得出个结论:粮不值钱,是因为太多。物以稀为贵。要是农民都不卖粮,粮价肯定涨。于是,他开始看不起那些像炭毛子驴那样急匆匆上粮的农民,而忘了自己一点也不比他们落后。
“哎——,到这里来。”循声望去,是白狗北柱他们。
“有地方吗?”老顺问。
“有哩。”
老顺打量一下四周,发现驴车是过不去了,便抛下缰绳,抱起一个细些的袋子,从人缝里挤过去。憨头迟疑一下,也抱一个过去了。
白狗占的地方很好,一是离秤近,二是离粮堆近。秤起来方便,抬起来也省事。老顺放下袋子,喘着气。白狗笑了:“行了,你歇着,我们来。”与北柱过去,三下五除二,把粮搬过来了。
北柱问:“就这些?”
“还有一趟。”老顺说。
“哟,这么多。吃亏哩,价这么低。你不等涨价了?前天,铁门来了个起刀磨剪子的,不要钱,要粮。不是现在要,要等到粮价涨到一块的时候才要,听说不?”北柱说。
老顺说:“谁都那么说。谁知道呢?唉,不长成一块也得活呀,没钱总不成呀。白狗,你爹也不粜粮给你说媳妇?”
“我还想多蹦哒几年呢。娶个婆姨上个绊,养个儿子套个罐。我才不干呢。”
憨头不声不响地赶着驴车走了。老顺腿有点困,就坐在粮袋上。这时,各种声音又钻进耳朵弄大他的脑袋。他看到两个男人为了争斛一扑一张的,像斗鸡。“无聊。”老顺想,“真无聊。早抬一斛晚抬一斛有啥关系?粮又少不了一颗,争嚷啥哩?死神催住脚把骨了?真是。”他又看到一个老汉和一个姑娘抬着满装粮食的斛上了粮山。脚下的木板颤着,他们的腿也弹簧似的。老顺真为他们捏把汗呢,心差点从嗓门里跳出……他又看到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正在“操一个小伙子的妈”,三条大汉扑上前要打他。干部气势汹汹地问:“我没骂你们,你们干啥?”大汉说:“老子们是亲兄弟。你敢操他妈,我们就敢揍你…… ”老顺笑了。
忽然,他听到白狗压低的笑。转过头,见北柱正和白狗抬着一斛粮食过来,放在他的粮袋旁。他张嘴要问,北柱却挤挤眼,白狗正警觉地望过秤人。
老顺明白了,这帮家伙原来不学好,竟干这种勾当。听人说过,有人在粮站上捣鬼,把上过秤计过斤数的粮斛又绕个圈子抬回来,再过,再称。一斛粮食能卖个十来八斛的价。他不信。粮站上的人又不是吃屎的,能叫人喂抓屁。可现在,不由他不信。他望望白狗。白狗的脸虽然有意绷得很紧,但掩饰不住肚里的得意。
大漠祭 第四章(2)
老顺震惊了,震惊中更夹杂了许多说不清的意味。也正因为“说不清”而越令他震惊。他抬头望天,太阳正炽。脸顿时火辣辣了,却又恍然似在做梦。他索性闭了眼。他想到了自己在六零年偷队里青包谷的情景。那是啥感觉?是羞耻、惭愧、自责、恼怒、绝望……交织在一起的感觉。那感觉变成绳索在他脖子上纽绞了几十年——虽说是为了活命,才不得不那样干。当时他打定主意,只要有人发现--哪怕是小孩--他也不会在世上多活一天,走刀路走绳路都成……几十年了,每每想起,便想用拳头砸自己的脑袋。而今,这群小子竟然……竟然……光天花日之下,连一丝儿羞耻心也没有。
老顺叹口气,想世道变了,真变了。先前,人世间最耻辱的是啥?是男盗女娼。祖先都羞得往供台下跳呢。男的偷东西被人发现,一辈子人就活完了。女人呢?瞎仙说,不小心叫男人碰一下手,都要断臂呢。而今,这世道,贼娃子一个比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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