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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拐她就向前边走去,有一只羊毛毡做的长统袜筒笼着那双小脚。
小孩子仍旧凝视着四围的暮色,却又不能不跟着她走,而且用甜的语声
问起来了:
“好老人家,你家里一共有几口人?”
“一个儿子,帮别人放羊去了,媳妇孙女都在前年死光了。前年死的人
真多,全是一个样子病,知道是什么邪气?”
“好老人家,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来?”
“我有一个侄女生产,去看了来,她那里又不能住,来回二十多里地,
把咱走坏了。”
“让我来扶着你吧。”小孩子跑到前边扶着她,亲热的仰着脖子从披散
着的长发中又来打量她。“村上有多少人家呢?”
“不多,七八户,都是种地的苦人,你怕有人会害你么?不会的。到底
你是怎样跑到这里来的?告诉我,你这个小红军!”她狡猾的陕着无光的老
眼,却又很亲热的用那已不能表示感情的眼光抚摩着这流落的孩子。
“甭说那些吧。”他也笑了,又轻声的告诉她,“回到村子里,就说是
捡来的一个孩子算了。老人家,我就真的替你做儿子吧,我会烧饭,会砍柴,
你有牲口么?我也会喂牲口……”
牲口,小孩子回忆起那匹枣骝色的马来了,多好的一匹马,它全身一个
颜色,只有鼻子当中一条白,他就常常去摸它的鼻子,望 着它,它也望着他,
轻轻的喷着气,用鼻尖去触他,多乖的一匹马!他喂了它半年了,它是从蛮
子地得来的,是政治委员的,团长那匹白马也没有它好,他想起它来了,他
看见那披拂在颈上的长毛,和垂地的长尾,还有那……他觉得有一双懂事的、
爱着他的马眼在望着他,于是泪水不觉一下就涌上了眼睑。
“我喂过牲口的!我喂过牲口的!”他固执的、重复的说了又说。
“呵,你是个喂牲口的,你的牲口和主人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却落到
这里!”
慢慢的两个人便来到一个沟口了。沟里错错落落有几个窑门,还有两个
土围的院子,他牵着她在一个斜路上走下去,却不敢做声,只张着眼四方搜
索着。沟里已经黑起来了,有两个窑洞里已露出微明的灯光,一匹驴子还在
石磨边打圈,却没有人。他们走过两个窑洞前,从门隙处飘出一阵阵的烟,
小孩子躲在她的身后,在一个窑门前停下了。她开了锁,先把他让了进去。
窑里黑魆魆的,他不敢动,听着她摸了进去,在找着东西。她把灯点上了,
是一盏油灯,有一点小小火星从那里发出来。
“不要怕,娃娃!”她哑着声音,“去烧火,让我们煮点子小米稀饭,
你也该饿了吧?”两个人坐在灶前,灶里的火光不断的舔在他们脸上,锅里
有热气喷出来了,她时时抚摩着他。他呢,他暖和了,他感到很饥饿,而且
他知道在今天晚上,可以有一个暖热的炕,他很满意;因为疲倦,一个将要
到来的睡眠已很厉害的袭着他了。
陕北的冬天,在夜里,常起着一阵阵的西北风。孤冷的月亮在薄云中飞
逝,把黯淡的水似的光辉,涂抹着无际的荒原。但这埋在一片黄土中的一个
黑洞里,却正有一个甜美的梦在拥抱这流落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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