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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一个新的人类而感到的沮丧。——这便是我们过去的历史。
——《约翰克利斯朵夫》
那是只活在梦中的八十年代。
有人一心谈论它的美好。恍如一夜春风,万物复苏。久久活在黑白世界里的人们掀开帐幕,拿出新到的颜料桶,不讲章法地在新画布上挥霍色彩,笔触稚拙却也叫人由不得会心一笑。自由,梦想,爱,每一个字眼都那么陌生,那么美……
有人决然否定它有任何可爱之处。旧的律法翻篇了,新的却没有到来,罪恶从崩毁秩序的废墟里纷纷破土。人们追逐前方的光明一路小跑,看不见身后也一直追逐自己的黑影。宣告一个时代死亡的丧钟从他们陶醉于新的颜料桶时就不远了。
在每个人心中,那个年代的意义有别,分量也各不相同。对吴华亭而言,眼下他能切实感受到的意义是,长三角停滞许多年的小聚会又开始办了。
聚集在西湖的时候还是呼呼啦啦十几号人,假模假式地轮流为大伙拍照,后面慢慢地就割据成三四个小团体,年长的倚老卖老年轻的虎头虎脑都不肯听统一调度,对行政上的上级很缺乏敬畏之心,等走到钱塘江边,就剩下他们三个光杆司令——咦,他本来就是一个人啊。
他们也乐得清闲,自我安慰那些溜走的家伙们是体谅上级,让领导之间能说点私房话。不过当他们在河堤上踩着小草和碎石子边走边闲谈的时候,也无非是方才场合的延伸,顶多话题的选材尺度稍微大了一点——各种意义上来说。
沈倾之(杭州)走累了,就一撩长裙坐下来,打趣吴华亭最近老跟些大学毕业不久在文化单位工作的女孩子套近乎。她的消息来源想也不用想,肯定是那位杭州湾对岸的“小兄弟”捕风捉影再添油加醋传播出去的。
“没有那么夸张。”知道别人没认真说,吴华亭也不认真解释。
“不过,他提到有个在电视台的,虽然是后台人员但是长得很漂亮?要是真成了带张照片给我们看看?”沈倾之说话的内容像个过早操心的长辈,但只要稍微对她有点了解,就会看出她眼里闪动的纯粹是对美的好奇和欣赏。
吴华亭笑了一下:“怎么可能成啊。她不是那号人,而且有对象,今年下半年就能吃上她的喜酒了。”
“哦,可惜了……”
江昭涵说:“又不是这就没机会了。就算结婚……可是可以的嘛。”
“咳!”吴华亭今天第一次有点坐不住的感觉。“我不是这种形象吧?”
“这哪里算什么,”江昭涵盘腿坐着,一脸皮笑肉不笑,“谁心里没有点隐秘的想法呢?何况你这么年轻,就算得上功成名就……”
“这个啊,从事实上我可以佐证。”沈倾之摸摸脸,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又按捺不住,“毕竟活久了,也不是能一直过得很充实,总有闲得发慌想找刺激的时候。虽然也不算很多吧!但数数咱们圈子里那些风流韵事、红杏出墙,怎么也超过十个手指头……”
沈倾之如往常一样声柔语淡地闲唠着家常,却总似有一丝冷嘲不屑萦绕在话里忽隐忽现。吴华亭有所察觉,虽然升起一星半点的好奇心,还是没把它显露出来。倾之这样的人,看上去是落落大方的闺秀,总为他人送来一缕清风,骨子里却相当好强还有很独立的自我意识。他们中到一定岁数的人,对人对事要么都看淡了,由得别人闹去,要么还觉得可以一搏,抱持的观点更加顽固,倾之算得上后者。要只是事不关己的品头论足倒也无碍,万一真的一脚落空闯进别人的私人领域,吴华亭对自己能全身而退没有太大把握。
右边坐着只是看上去无害的淑女,左边那位脾气更不消说。偶尔吴华亭夹在中间为难过后,也会在暗处不无阴损地想,他能在这群表面光的人中间平安长大,还没太长歪,简直是奇迹。
不过在他年幼的时候,他的理解力还不足以觉知人心的暗流。
有一回他偷偷解开别人系在岸边的小舟,任由它顺着水流在河道里飘走。倒不是对船主有什么意见,只怪他正好处于一个尴尬的年龄,身量上长大了,不用长辈常常探望操心,周围人虽来来往往,却要慢慢接受与他们不是同类的现实。接纳这寂寞的宿命,习得熬日子的本领,对有些人不太困难,对他就免不了经过一点波折。生活怎么就可以一成不变,几百年重重复复又臭又长?怎么就没有一点新奇的发展,让他为之能付出全部心思,让他在大家眼里能与众不同?
这不过是他那个时段发泄无处安置的精力中的一件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