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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年5月15日《解放日报》副刊,当时任该报副刊编辑的方纪,后来回忆说:读到《荷花淀》的原稿时,我差不多跳起来了,还记得当时在编辑部里的议论——大家把它看成一个将要产生好作品的信号。
那正是文艺座谈会以后,又经过整风,不少人下去了,开始写新人——这是一个转折点;但多半还用的是旧方法……这就使《荷花淀》无论从题材的新鲜,语言的新鲜,和表现方法的新鲜上,在当时的创作中显得别开生面。②在河北平原和晋察冀山地扎下的根,在延安开花结果了;后来,人们就不断地谈论我国文坛上的那个“出色有无中”的若隐若现的“荷花淀派”。
这个时候,孙犁由研究生提升为教员,改吃小灶。他讲《红楼梦》。在讲课时,代系主任舒群去听课,课后,发表了些不同意见,引起一场争论:孙犁认为《红楼梦》表现了贾宝玉的人生观,舒群则认为是批判了贾宝玉的人生观,并引书中的《西江月》为证。
这是两首《西江月》词,见于《红楼梦》第三回黛玉进贾府,宝玉出场后: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袴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①两人当日所申之词,到底谁是谁非,也是多年来难断的问题。舒群援引《西江月》固然不无道理,而且曹雪芹在小说的叙述语言中,还说这两首词“批贾宝玉极恰”;但问题是,怎样理解这两首词?例如,我们所根据的《红楼梦》版本,它的校注者就说:“这两首词用似贬实褒、寓褒于贬的手法揭示了贾宝玉的性格。”孙犁则认为这两首词具有“自嘲”性质①。
不必介入这种争论了,对我们来说,这种争论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表现了当年真诚、坦率的同志关系,孙犁很怀念这种关系:
……我当时青年气盛,很不以为然。我想,你是系主任,我刚讲完,你就发表相反的意见,这岂不把我讲的东西否了吗?我给他提了意见。作为系主任,他包容了,并没有和我争论。我常常记起这一件事,并不是说舒群同志做得不对,而是我做得不对。学术问题,怎么能一个人说了算数,多几种意见,互相商讨,岂不更好?青年时意气之争,常常使我在后来懊悔不已。在延安窑洞里,我还和别的同志,发生过更严重的争吵。但是,这一切,丝毫也没有影响同志间的感情。离别以后,反因此增加很多怀念之情,想起当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觉得很值得珍惜。那时,大家都在年少,为了抗日这个大目标,告别家人离乡背井,在根据地,共同过着艰难的战斗生活。任何争吵,都是一时激动,冲口而出,并没有任何私心杂念或不可告人的成分在内。非同十年动乱之期,有人为了一点点私人利益,大卖人头,甚至平白无故地伤害别人的身家性命。①
邵子南也是一个喜欢争论的人,孙犁回忆在延安和他相处的那段日子,邵子南很爱说的两句话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有时是在谈话中间,有时是什么也没谈,他就忽然讲出这么两句话。他很少坐着谈话,即使是闲谈,他也总是走来走去。这两句话又总是说得那么斩钉截铁,“说时的神气也总是那么趾高气扬。说完以后,两片薄薄的缺乏血色的嘴唇紧紧一闭,简直是自信到极点了。”②邵子南为人单纯,孙犁很喜欢他的这个特点。孙犁认为,他有时表现出来的夸夸其谈,自以为是,正说明他胸无城府,可以亲近。他常挂在嘴边的那两句话,做为文学警句看,孙犁也很喜欢。但孙犁又认为,如果处处标新立异,事事与众不同,那也会成为一种虚无。在这些问题上,孙犁也会和他发生些争论吧!孙犁讲《红楼梦》,这是他的拿手戏,他其实是讲得很好的(舒群只是提出自己的看法,和他讨论,并没有说他讲得不好)。据当年听过课的朱寨回忆,他至今还记得孙犁讲《红楼梦》里描写的那些笑的情况,不同人有不同人的笑,很具体。现在,我们可以用孙犁自己在一个讨论会上的发言,把朱寨的记忆补充得更具体一些,发言虽非讲课,但总可以帮助我们略窥他当年讲课的风采:例如我们写小说,常常写到“看一眼”,“笑着说”。在实际生活里,在不同的场合下,“看一眼”和“笑着说”也有很多形态。我们不能记取这些形态,所以写到时,就只能笼统地“看一眼”,笼统地“笑着说”。曹雪芹就高明多了,随便翻翻书,我们就可以找到只在“看”和“笑”这两个日常动作上,他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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