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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毛婆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没有理会黑子。
干脆的,她一句话也没有对黑子说。黑子失望极了,赤毛婆婆怎么就坐视不管呢。赤毛婆婆后来一直没有和黑子提起这件事。
赤毛婆婆的态度有时让黑子着实感到迷惘。
黑子八岁那年,村里来了一个大干部模样的人,他穿着军装,后面跟了几个随从,他们径直来到了赤毛婆婆的家里。
大干部也不年轻了。
他一见到赤毛婆婆家,两眼潮湿。
他哽咽地说:“赤毛婆婆,你还认识我么?”
赤毛婆婆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她只是说:“我从来都不认识你。”
大干部说:“你老人家仔细想想,我是周讯呀,就是你当初救过命的周讯团长呀。”
赤毛婆婆平静地说:“贵人,你走吧,我真的不认识你。”
大干部很伤感:“怎么会呢,你老人家是不是——”
赤毛婆婆的语调有点冷:“我还没有到糊涂的时候,你不用再说了,你还是走吧。”
大干部无限伤感地站起来,走出了赤毛婆婆的门。大干部走的时候,给赤毛婆婆留下了二百元钱。
赤毛婆婆对在一旁的黑子说:“黑子,把这钱给那人送回去。”
赤毛婆婆的话中隐含着一股威慑力。
黑子二话不说拿着钱追了出去。
他对大干部说:“赤毛婆婆让我把钱还给你。”
大干部说:“你拿回去吧,我是不会拿回来的。”
黑子说:“不行,赤毛婆婆说了,她不要这钱。”
大干部说:“那就给你吧!”
黑子说:“我不要,赤毛婆婆说了,要还给你!”
黑子坚定的目光让大干部的眼睛跳动了一下,他收回了钱,回头望了望古旧的曲柳村,苍凉地走了。
大干部是从镇上徒步走到曲柳村来看望他的救命恩人赤毛婆婆的。
那是一九二九年的事了,当年周讯是红军的一个团长,他负伤之后被国民党追到了曲柳村,他当时就躲在赤毛婆婆的家里。
黑子和王松国去县城里参加高考那几天,黑子母亲心神不宁,她老担心黑子考不好。她来到赤毛婆婆家里,对着那尊观音菩萨的木雕,喃喃地说:“观音菩萨保佑,保佑黑儿顺顺利利,一举高中。”
赤毛婆婆说:“我看到灵光了。”
一九七七年八月,邮递员送来了两份录取通知书。
乡邮员老陈骑着单车一路丁丁当当地进了村。乡邮员老陈的到来,让曲柳村的人兴奋。人们一听到他自行车的铃声,就赶紧到门口,等待着,看看有没有远方亲人的来信。老陈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黑子的家门口。母亲早在家门口等候了。黑子其实也听到了那自行车的铃声,但他不敢出去,他怕失望,多少次,自行车的铃声从门口响过,却没有音讯。
老陈对在门口等候的黑子母亲说:“老嫂子,恭喜你了,北京大学来的信,快拿去。”
老陈的脸上也洋溢着笑容,他多少年没有送这种信件了,如今,他又能送这种给人带来鼓舞带来激动的信了,他能不由衷地高兴么。
母亲喜形于色,她大声喊道:“黑儿,快出来,北京大学来信了。”
黑子一激灵地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他一接过那封信,看到信封上鲜红的北京大学四个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那封信,是录取通知书。
黑子先是呆了一会,随即跳起来,对着母亲说:“我考上大学了——”
母亲笑了,那笑容里有甜酸苦辣。
老陈看着他们母子高兴的样子,悄悄地走了。
他还要去王松国家送录取通知书呢。
他叹了口气,有些感伤,但更多的还是替曲柳村能出大学生感到欣慰,他自言自语地说:“乡村里飞出金凤凰了。”
他骑上了单车,朝王松国家驶去。
黑子手中拿着那张录取通知书跑出了门,他在村里奔跑着,边跑边喊:“我考上大学啦——”
村里人很惊讶:“黑子考上大学了。”
很多人到黑子家里去道喜。
黑子跑出了村子,他一直往河堤上跑去,他跑下了河堤,奔向了渡口。
他一路上喊着:“我考上大学了。”
他飞翔的梦想终于实现了,这张录取通知书就是他梦幻中飞翔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