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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各机关又通常都是政治学习,一周最少也得占四个下午。《红旗》杂志和《人民
日报》不断发表社论和各种署名“重要文章”,要求大家批判小生产,批判资本主义。批判
刘少奇和林彪的“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限制资产阶级法权,警惕商品交换原则对党的侵
蚀等等。同时还要求各级干部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并且为此推出了一个“新乡经
验”……整个社会依然保持着一种热热闹闹的局面。各种“新生事物”层出不穷。从报上
看,不时有某一位复员战士和某一位工农兵大学生,为了限制资产阶级法权,来到黄土高原
的小山村当了农民。尽管这些人在以后的年代里都象候鸟一样飞去而且再不返回来,但当时
倒的确让一些人有了宣传“革命形势大好”的典型材料。
县上的中学也不例外。除过每天劳动半天,各班还组织了学习马列“三结合”领导小
组。共青团和红卫兵组织并存。领导、教师、学生一起学习《共产党宣言》、《青年团的任
务》等等规定的篇章,开展批判资产阶级、修正主义和孔孟之道。同时学校还组织各种“毛
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奔赴各个公社、大队去搞宣传演出……但是,对于黄土高原千千万
万的农民来说,他们每天面对的却是另一个真正强大的敌人:饥饿。生产队一年打下的那点
粮食,“兼顾”了国家和集体以外,到社员头上就实在没有多少了。试想一想,一个满年出
山的庄稼人,一天还不能平均到一斤口粮,叫他们怎样活下去呢?有更为可怜的地方,一个
人一年的口粮才有几十斤,人们就只能出去讨吃要饭了……
孙少平好不容易在县城的高中熬过了半个学期。这第二个学期刚开学不久,他的情况依
然没有什么变化。在大部分的日子里,他还是要啃黑高粱面馍,并且仍然连一个丙菜也吃不
起。在上学期刚上学的那些日子,他对自己是否能上完两年的高中已经没有了多少信心。他
曾想过:读半年高中回农村当个小队会计什么的,也可以凑合了,何必硬撑着上学受这份罪
呢?
但这学期开学后,他又来了。他还是不忍心中途退学。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不可告人
的原因,使他不情愿离开这学校——这就是因为那个我们在前面已经提起过的郝红梅。
孙少平和郝红梅在过去的半年里已经相当熟悉,两个人交交往往,也不拘束了。他们不
光互相借着看书,也瞅空子拉拉话。在这个微妙的年龄里,不仅孙少平和郝红梅,就是和他
们同龄的其他男女青年,也都已经越过了那个“不接触”的阶段,希望自己能引起异性的注
意,并且想交一个“相好”。他们这种状态也许和真正的谈恋爱还有一段距离。当然,对于
这个年龄的青年来说,这种过早的男女之间的交往并不可取,它无疑将影响学习和身体。
但这年代的高中极不正规,学习成了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整天闹闹哄哄地搞各种社会
活动。学生没有什么学习上的压力——反正混两年高中毕业了,都得各回各家;再加上各种
活动中接触机会多,男女之间就不可避免会出现这种心心思思的现象。在眼前这样的社会
里,又是十七、八岁,他们谁有火眼金睛望穿未来的时代?别说他们了,就是一些饱经沧桑
的老革命,这时候也未必具有清醒的认识,许多人不也是一天一天混日子吗?
孙少平虽然少吃缺穿,站不到人前面去,但有一个相好的女同学在一块交交往往,倒也
给他的生活带来一些活力。他渐渐在班上变得活跃起来:在宿舍给同学们讲故事;学习讨论
时,他也敢大胆发言,而且口齿流利,说的头头是道。如果肚子不太饿的话,他还爱到篮球
场和乒乓球台上露两手。在上学期全校乒乓球比赛中,他竟然夺得了冠军,学校给他奖了一
套“毛选”和一张奖状,高兴得他几天都平静不下来。
由于他的这些表现,慢慢在班里也成了人物。在上学期中选班干部的时候,他被选成了
“劳动干事”。他对这个“职务”开始时很气恼,觉得对他有点轻藐。后来又想,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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