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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他为之辗转反侧的,是一个当初没能及时澄清的谎言。烦恼的源头则是因为周北南护短的老毛病又犯了。前些日子他来清凉谷拜访,恰好逮到一个新入门的鬼弟子向其他弟子嚼舌根,说曾见过谷主那张脸,被烧得不成样子,难看得很,所以才常年戴着铁面具,为的是遮丑。这放的当然是大大的厥词,周北南却被撩着了火,撸起袖子上去将人修理了一通,惹来了不小的骚动。得知事情原委的陆御九哭笑不得,毕竟他自己晓得自己的脸好端端的,背后议论猜测的话再难听也扎不到他,便劝了周北南两句,说不打紧,不需他多管。周北南一片好心,却被陆御九指责了一通,怒气腾腾间甩下一句“确实用不着我多操闲心,如今我周北南怎管得了你清凉谷谷主”,便拂袖而去。自此后,周北南再不与他半夜点灯夜话,犀照灯连烧了三宿,陆御九都没等到周北南的一句话,又心疼浪费的黑犀角,只好悻悻地不再去寻周北南。这心事坐下了半个多月,渐渐变作了心病。陆御九抚着自己的面具,低声道:“我不知该如何同他说……”听完谷主的烦恼,解心远也是一阵无措。清凉谷谷规森严,以至于多年以来,外界均以为清凉谷修的是清心寡欲的绝情宗。这种猜想也着实不假:谷内中两千余鬼弟子,其中只有十六对结为连理。身为这两千单身汉之一,解心远实难为谷主出谋划策。解心远汗颜道:“……弟子无能。”陆御九无法,只好抚着面具继续唉声叹气。他们已回到现世,自己这张脸,早晚有一日是要同周北南做出交代的。然而关键是……要如何说? 番外二(二)三、面具(二)周北南与陆御九再度相见, 是在不久后的东皇祭礼上。东皇祭礼选拔赛旨在选拔有资质的外门弟子进入内门, 徐行之等人本已不必再充作秩序官,只需坐镇在总坛即可, 但清凉谷的情况与其他三门有些不同。其一, 这是第一次有鬼道参与东皇祭礼,针对鬼道还没有成熟完备的祭礼应对措施;其次,清凉谷弟子们均不能在白日外出, 只能在暮色四合、众家弟子结束一日狩猎返回总坛歇息时方可出行。陆御九也是个操心命, 白日随其他三门门主坐镇,黑夜里更兼任了秩序官, 生怕自家弟子有什么三长两短, 短短几日,半副面具之下露出的下巴就熬得尖了,更显得一双鹿似的眼睛圆亮动人。夜,太华山。吹彻的山风送来异兽的怒哮,几名身着青蝉衣的弟子在林间拔足狂奔, 其中一个高个子撑开腰间锦囊, 哆嗦着手将拾到的肥遗褪鳞往里装。慌乱中,那细薄的玉光鳞甲落了两片到地上, 他急忙俯身去捡, 脖子刚刚一低,就被身侧弟子一把薅住后领,往前猛然一推——一口滚烫灵息喷到高个子方才弯腰的地方,把他翻飞的衣袂烧成了一线飞灰。“以为你死过一回就不会再死一回吗?”救了高个子一命的弟子倒没有半点救命恩人的矜持, 一边扯住高个子狂奔一边破口大骂,“就为着几块褪鳞,你打算拼个灰飞烟灭不成?”高个子并没有与他身高相匹配的胆量,袅袅冒烟的衣角已经叫他腿肚子发软了。他青着一张脸,不住发问:“怎么办?怎么……”正在慌乱之际,背后一路追咬他们的肥遗突然发出一声羯鼓似的暴喝,声巨如雷,几乎要将奔逃弟子们的天灵盖掀飞,高个子被唬得彻底软了腿,干脆一跤跌翻在地,瑟瑟发抖。刚才大骂的弟子却是喜形于色:“……谷主!”高个子茫茫然仰头望去。他们的谷主陆御九青衣缭乱地浮踏在空中,周身灵光纵横,扬起他束在脑后的长发。一副狰狞鬼面遮去了他上半张脸,从面具后露出的双眼青绿含碧,散出荧荧微光来。一枚长柄青玉符箓漂浮在他身前徐徐转动,而随着转速的增快,肥遗四周的漆黑浮土冒出了无数小坟样的鼓包,无数腐烂的骨殖自内涌出,骨爪、利齿、白森森地攀附在肥遗身上,将它牢牢拖住。而叼住肥遗尾巴、致使其动弹不得的,竟是另一头只剩一把蛇骨的肥遗!陆御九垂首对底下呆愣住的众弟子令道:“……跑。”若是解心远在此,便会发现,陆御九那冷然的一睨,竟与当年正当盛势的温雪尘有了七八分相似。这高个子恰是前些日子碎嘴妄议陆御九,被周北南修理的那位。作为外门弟子,他从未有资格面见谷主,如今在此种情形下被如神明般驾临的谷主救下,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嚼弄的舌根,更是羞愧不已,只得掩面逃去。神明这个譬喻确然是不错的,然而此神个子略矮,站在高处还不显眼,在落于地面时,与那高逾七层浮屠的肥遗相比,陆御九简直是一只娇小玲珑的家宠。肥遗不意遭到一堆骨头围攻,进不得,退不得,吃痛躁狂,仰起脖子狂呼一声。月光之下,它七寸处一轮碗口大的红伤历历在目。陆御九失笑:这竟还是一名故人。东皇祭礼竞赛有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