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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饭呀”’
‘我抱着她,说:“快别说傻话了,天一亮,咱们就靠岸找郎中去。”’
‘娘艰难地笑了笑,说道:“不不行了你看我脚底下。’我低头一
看,正好一道电光照进船舱,我满眼立刻都充满了红色——娘的裤子早已被她下
身流出的鲜血打湿,血顺着她的裤管,已经流了满船都是!’
‘我顿时大吃一惊,站起身来想冲出去摇橹,无论如何也要让船靠了岸,娘
把我拉住,说道:“他爹,别去了,啥都没用,你就在这儿陪着我,咱俩剩下的
时辰不多了。”我颓然坐下,把娘的身体揽入怀里,只觉娘的脸颊冰冷冰冷。’
‘娘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却还强作笑容,道:“趁还来得及,咱俩回想回想
这一年里咱都有啥高兴事,我到了下面,也好记着,讲给咱娃听他爹你
抱紧我我冷”’
‘我忍着泪,于是我们一起回忆这一年来的每一件大事小事。我说,娘听,
说到有趣的地方,娘还会笑出声来,我说错的地方,娘总能准确及时地纠正和补
充过来。她忽然不再像一个垂死的人,而又恢复了她平时的音容笑貌。’
‘我们沉浸在美丽的回忆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外面的风雨,忘记了许许
多多不愉快的往事,彷彿不是坐在波涛汹涌的黄河上的一叶小舟中,而是坐在家
里温暖的炕头上。渐渐地,我也从悲伤中脱离出来,和娘一起快乐地回忆着,甚
至没注意到娘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越来越散乱,回忆越来越支离破碎。’
‘终于,在我讲完第一次给娘买首饰后,娘安静了,什么也没说,我摇她的
身子,她也没有反应。她的脸色苍白,嘴角上却依旧残留着一抹笑意。我知道,
那个时刻已经来到了,娘带着我们的孩子,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走了。’
‘我想哭,却哭不出来,我抱着娘的尸身,摇摇晃晃在船舱中站起来,我想
抱着她跳进黄河里去,和她一起到那个美丽的天堂去生活,可我只来得及发出一
声野兽般的嘶吼声,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风雨也已经停息,或许这已经不是第二天
的早上,而是第三天,第四天,乃至第五天的早上,因为娘身上和船上的血早已
干透。我从船舱中望出去,看见了河岸和一个河岸上的小村庄,于是便强打精神
把船摇到岸边。’
‘我把娘埋在了山坡上,在她的墓旁搭了座小草屋,我要永远陪着她。我不
再去种地,而是学着那个曾经是我爹的人,做了船工,因为每一次当我在河上行
船的时候,都能回忆起我和娘第一次私奔时的欢欣。’
‘当然,我用来载客的船不会是我撑来的那条船,不仅仅是因为有血,客人
不坐,更重要的是我不愿意娘的血被人踩在脚下,因此我把那条船劈开,把被血
染过的部分做成了一张桌子。娘的血早已把它浸透,连漆都不用上,每一次闻到
这张桌子上散发出的血腥味,我都彷彿觉得娘还在我身边,没有离去,因为她身
体的一部分还在和我朝夕相处。虽然过去了很多年,血腥味渐渐淡了,但我还是
能闻得很清楚。’
‘后来我就这样年复一年地陪着娘在这个村庄里生活着,再后来遇见了你来到这
里,和我一起喝酒。’
*** *** *** ***
老船工结束了他的回忆。夜已经深了,我却沉浸在他的故事里,久久不能回
到现实中来。我终于明白了我面前这张放着酒菜的桌子的来历,明白了他为什么
妻子会死去多年、没有儿女,似乎也同时明白了窗外墙边的那个大土堆是做什么
用的了。
也许在黄土高原那层层黄土下,还被历史积压着无数这样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个皮肤与孕育他们的土地呈同样颜色的民族,就是这样一代代在这块贫瘠而又
多灾多难的土地上挣扎、呼喊、惨烈而无声地抗争,也许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
己是在抗争,而只是一种对这种生活的本能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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