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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走着真像个摇篮,人给它摆得迷迷
糊糊只想睡。”“那么,你就是摇篮里睡着的小宝贝了。
瞧,多可爱!”苏小姐说。
鲍小姐打她一下道:“你!苏东坡的妹妹,才女!”-- “苏小妹”是
同船男学生为苏小姐起的个号。“东坡”两个字给鲍小姐南洋口音念得好像
法国话里的 “坟墓”(tombeau)。
苏小姐哏鲍小姐同舱,睡的是下铺,比鲍小姐方便得多,不必每天爬
上爬下。可是这几天她嫌恶着鲍小姐,觉得她什么都妨害了自己:打鼾太响,
闹得自己睡不熟,翻身太重,上铺像要塌上来。给鲍小组打了一下,她便说:
“孙太太,你评评理。
叫她 ‘小宝贝’,还要挨打!睡得着就是福气。我知道你爱睡,所以从
来不不响,免重吵醒你。你跟我廛怕发胖,可是你在般上这样爱睡,我想你
又该添好几磅了。
”小孩吵着要糖,到手便咬,他母亲叫他谢鲍小姐,他不瞅睬,孙太太
只好自己跟鲍小姐甫衍。苏小姐早看见这粮惠而不费,就是船上早餐喝咖啡
用的方糖。她鄙薄鲍小姐这种作风,不愿意跟她多讲,又打开书来,眼梢却
瞟见鲍小姐把两张帆布椅子拉到距离较远的空处并放着,心里骂她列耻,同
时自恨为什么去看她。那时候方鸿渐也到甲板上来,在她们?前面走过,停
步应酬几句,问 “小弟弟好”。孙太太爱理不理地应一声。苏小姐笑道:“快
去罢,不怕人等得心焦么?”方鸿渐红了脸傻傻便撇了苏小姐走去。苏小姐
明知留不住他,可是他真去了,倒怅然有失。书上一字没看进去耳听得鲍小
姐娇声说笑,她忍不住一看,方鸿渐正抽着烟,鲍小姐向他抻手,他掏出香
烟匣来给她一支,鲍小姐衔在嘴里,他手指在打火匣上作势要为她点烟,她
忽然嘴迎上去把衔的烟头凑在他抽的烟头上一吸,那支烟点着了,鲍小姐得
间地吐口烟出来。苏小姐气得身上发伶,想这两个人真不要脸,大庭广从竟
借烟卷来接吻。再看不过了,站起来,说要下面去。其实她知道下面没有地
方可去,餐室里有人打牌,卧舱里太闷。孙太太也想下去问问男人今天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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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钱,但怕男人输急了,一问反在自己身上出气,回房舱又有半天吵嘴;
因此不敢冒昧起身,只问小孩子要不要下去撒尿。
苏小姐骂方鸿渐无耻,实在是冤枉。他那时候窘得似乎甲板上人都在
注意他,心里怪鲍小姐太做得出,恨不能说她几句。他虽然现在二十七岁,
早订过婚,却没有恋爱训练。父亲是前清举人,在本乡江南一个小县里做大
绅士。他们那县里人侨居在大都市的,干三种行业的十居其九:打铁,磨豆
腐,抬轿子。土产中艺术品以泥娃娃最出名;年轻人时大学,以学土木为最
多。铁的硬,豆腐的淡而无味,轿子的容量狭小,还加上泥土气,这算他们
的民风。就是发财做官的人,也欠大方,这县有个姓周的在上海开铁铺子财,
又跟同业的同乡组织一家小银行,名叫 “点金银行”,自己荣任经理,他记
起衣锦还乡那句成语,有一年乘清明节回县去祭祠扫墓,结识本地人士。方
鸿渐的父亲是一乡之望,周经理少不得上门拜访,因此成了朋友,从朋友攀
为亲家。鸿渐还在高中读书,随家里作主订了婚。未婚妻并没见面,只瞻爷
过一张半身照相,也漠不关心。两年后到北平进大学,第一次经历男女同学
的风味,看人家一对对谈情说爱,好不眼红。想起未婚妻高中读了一年书,
便不进学校,在家实习家务,等嫁过来做能干媳妇,不由自主地对她厌恨。
这样怨命,怨父亲,发了几天呆,忽然醒悟,壮着胆写信到家里要求解约。
他国文曾得老子指授,大中学会考考过第二,所以这信文绉绉,没把之乎者
也用错。信上说什么:“迩来触绪善感,欢寡悉殷,怀抱剧有秋气。
每揽镜自照,神寒形削,清癯非寿者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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