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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队里走一趟就阔了。我知道我瞄上苏圆了。我承认,即便是一个不太浅薄、颇有阅历的大龄青年,也还是容易瞄上一个姑娘,这条件首要的还是方便。我经历的事情可不少,像刚才火车呼哧呼哧攀上的那座大山,我十几岁就一个人在里面混,遇到的各种事儿可以写成十二卷长长的*,其中应有尽有。我的志向、奇怪的眼神、难缠的劲儿、正直和阴郁、撒泼和不屈,还有从头发梢传到脚后跟的过电一般的渴念,都是在这座大山的褶缝里生成的。父母不要我了,准确点说是父亲不要我了,我就一个人被拉着赶着来了。一过就是那么多年,再加上一段可怕的海边童年……世道啊,你逼我吧,我什么都不怕了。我很谦逊也很单纯,我有一双黑亮的眼睛,可是啊,狗东西千万不要*了我。我一看到这片山、平原,一想起父亲母亲还有……我就来了火气。这火气是野火,是像大海卷波一样一边烧一边往前卷动的红火,可以给大面积的土地上留下灰烬。
我知道这片平原东西有三百多公里,南北约一百五十公里,是个不规则的椭圆。西北端就是那个滨海城市,那里有我们家一个很大的窝,后来我们又被人从窝里揪出来。那个窝现在边缘破损,里面一点热气都没有了。窝里溅满了血。奇怪的是还有人喜欢那个窝——它从那会儿到现在一直有人占着。其实破损的窝一点儿也不舒服。大概新的主人是要感受某种流失之后仅存的一点余热。那儿能想象昔日的温馨,有极力挽留的一丝虚荣。奇怪极了。时代发展到了今天,仍然有人喜欢那东西。
然而它对于我却不知有多么重要。它是我们全部故事的一个汇聚点,就好比一片山峰中最高的山脊。我不知道我母亲在我懂事后的谆谆告诫和嘱托中,包不包括对它的重新据有?如果包括,那么我认为今天看是毫无必要了。时间会改变一些东西的价值,使其增值或贬值。我耿耿于心的,应该是时间难以改变的东西,比如难以抹去的不幸故事,它的真实。还原一个真实永远都是必须的。
《你在高原》 第一部分 家族(14)
当年我们一家从海滨城市撤出来,沿着西部大海边上的丛林中的泥路向西北方走下去,一直走到我梦牵魂绕的另一片丛林……
吃早饭时射箭运动员也凑过来了,我知道这是因为有黄湘的缘故。她的腿很长,从座椅那儿一直伸到饭桌的这方,露出穿了长筒皮靴的脚。她用一只小钢勺吃饭,红色的小舌头在勺子上绕来绕去。这是她惟一令人神往的地方。她一边吃饭一边与黄湘搭话,鼻音很重,我丝毫也听不出有“几分帅气”。她大概有三十二三岁了,而黄湘已经四十五了。朱亚整个用餐时间一句话也没说。我听到黄湘开始邀请女记者工作之余到我们勘察基地去做客,我们一定欢迎等等,心中略有不安。我想这事儿该由头儿说了算,头儿同意吗?随便让一个人加入到勘察队,况且工作非常紧张,这大概是不合适的。
饭后,我听到黄湘一边擦嘴一边赞扬那个离去的记者,就忍不住说:“我们对她又不了解……再说朱队长会批准吗?”黄湘立刻像对待一个凶猛的敌手似的看着我:“人家是记者,记者是捏紧了小本子到处走的人——人家能到我们驻地转一转,来个报道,我们花钱还请不来呢!”我再不吭声。我心里明白,那不过是个杂烂小报的记者,而且此行主要是到富裕的半岛地区捞钱拉赞助来了。如今这样的杂牌子小报每一个城市都成打成打的。
我们走入了平原深部。驻地一开始选在城郊,那儿以前是军营,现在基本上废弃了,安顿我们正好。可是队伍中有人嚷叫那儿交通不便,出奇地闭塞等等,再加上当地有关部门的过分的热情,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搬回了闹市。这一下骚扰就多了,而且每天出去工作的人要坐很远的车。一开始,所里几个人与海洋所的同志合作,一起搞海陆两大自然地理单元的水文地质资料,入手处是城西北三十多公里的连岛沙坝。那儿的未来是一处现代化港口,自然条件非常优越,基本上是一个不冻港。工作区域离我们一开始选定的驻地非常近,而且随着工作进度,原定驻地的优势越来越明显。这一来朱亚坚决主张搬回去,有人顽抗,黄湘算是第一个。朱亚就与海洋所的几个同志再加上我,一起到城郊来了。朱亚冷峻的面容常常给人以错觉,其实他是多么软弱。他领导不起一个工作队。
第一次合作就让我遇到了一个沉默寡言的领导。他的眉头几乎天天皱着,除了安排工作细节,基本上不谈什么。这是个身先士卒的人,乘船进入北风呼啸的深海、跟钻井队到沙坝左右几十公里的采样区,他一次都没有缺过。而与此同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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