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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美云虽极少对慕言提到有关宋家的事情,然而想来她也定是暗自委屈,甚至有些后悔的。因此才会对他这般好,像是弥补自己当初不曾听从程父的歉意似的。
或者正是为此,在这个夜里,那个埋在过往岁月里的程美云走了出来,把同样的选择又摆在程慕言面前。也许是预言,又也许,是个警告。
然而譬如此刻,看到宋致白这般真切切贴近自己身边,呼吸间都是他的温热体温,再真实深沉的梦境也变得荒谬而虚幻。程慕言看着他笑了笑,心说到这地步,也只能跟自己的心走了。
他从未对宋致白提及过这个梦,甚或也从未将心底的种种迟疑顾虑说出口。当然不须他说,宋致白也是一清二楚的。程慕言的沉默和独力承担,让他安心之余,更多了几分愧疚与疼惜。然而到如今再细想来,宋致白才豁然醒悟到,如果当初程慕言能将这些都说出口,他们能够真正的直面,或许结果会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不怪程慕言,归根结底责任都是他的——那晚他决心要好好待他,他也一度以为自己做到了。其实,多年后他才明白,仍是还不够多,还不够好。
他辜负了他。
第 10 章
民国五十年,三月二十一日,阴
慕言:
近来陆续看到许多关于内地的灾情报道,虽然不免夸大失实的成分,但料想已经十分困难。不知你现在情况怎样,日常生活可还能保证,身体可还健康。和娉的境况难以推测,但我想你该是留在城市部门中,又或身任要职,这样情况总还好一些……
至此他停下了笔,一时再不知该写什么了。所谓关于“夸大”“情况稍好”之类的猜测,也不过是对自己的安慰。眼下这种形势,彻底的封锁隔绝,实在是得不到一点确实的消息。原来有时“隔岸观火”,才是人生至深至重的无奈煎熬。
其实这场灾害已经持续了两三年,种种消息也不是到今日才看到。只是晚饭时因为令琛挑食,婉贞被磨得没了耐心,絮絮责备道:“一桌子菜都没你中意的,有了排骨又要鱼,真该把你放在穷乡下,白米都不给你吃饱!”一旁令玫也好事帮腔:“不然就空投到大陆去,报纸上说那边不知饿死了多少人呢!”
她离开大陆时才不过两岁,对故土自然没什么感情,学校教育又难免有些倾向。因此说到海峡那边的灾荒来纯是看热闹的心态,滔滔不绝卖弄起听来的种种传闻。宋致白默默听着,脸色不觉阴沉下来,放下碗筷便起身离桌。婉贞见状忙使个眼色止住她,压低声音埋怨道:“这么大了还没个脑筋!你小姑姑还留在大陆呢,你说这些是故意教你爸爸难受?”令玫自幼受宠,向来是不畏惧父亲的,只吐了吐舌头笑道:“那么更该庆幸爸爸带我们走了,不然还不是一起挨饿。”
话虽如是说,晚饭后她还是悄悄溜进书房,见宋致白正坐在桌前出神,便走过去一把揽住他脖子,低声撒娇道:“几句话你就生气了呀?那我以后吃饭时就当哑巴。”宋致白合上记事本,转脸瞧着她含笑道:“何止吃饭时乱说话,你这张嘴就没个让人清静的时候。”令玫见他确实没生气,就把脸蹭在他肩膀上,问道:“爸爸,你刚才想小姑姑他们了?”宋致白怔了怔,道:“谁告诉你的?”令玫只是狡黠地笑着,又道:“我猜爸爸一定是在想,从来都没吃过苦的人,这样艰难的日子怎么过呢?”宋致白默然半晌,松开握着她小臂的手,低声吩咐道:“……去找你弟弟玩罢。”
其实也不是没经历过艰难乃至凶险的日子。但因为是一起度过的,再怎样的艰苦到如今想来也有种心酸又醇厚的回味。就像一杯陈年的酒,被岁月层层地过滤沉淀,连最终留下的苦也变得绵长温存,成为私密的珍藏。
那时正是民国三十四年,抗战进入最后一个年头。或者是困兽犹斗,日军的经济封锁和物资掠夺更是变本加厉,又加上连续两年旱灾,国统区的物资出现严重匮乏。又由于日本特务组织针对国统区开展“金融战”,大量印制伪币输入国统区,兼之央行为扩充军需而多发法币,内外交加导致整个大后方物价飞涨,币值一贬再贬,生活程度胀得了不能想象的地步。不过平民百姓日子再难,难不到达官显贵身上,宋家自然不至于受影响,只是宋捷文爱惜声名,特意嘱咐家里日常要注意节俭些,好歹做个与国民同甘共苦的样子。
程慕言原本每周还回宋家一次,如今倒渐渐不常回来了:一来自从两人有了关系,每回跟着宋致白在程美云等人跟前进进出出,总是不免心虚。二来日子越是艰难,他便越是不能坦然受落宋家给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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