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第2/4 页)
二来表示个宽容态度,免得老爷子放心不下,反而暗中留了资产给这对母女,倒不如都搁到眼皮底下便于掌握。反正程美云没名没分,和娉又是个女孩儿,到时一副嫁妆送出门了事,从此便是泼出去的水——偏生宋致白那个隔着太平洋指点家事的大姐,全没有这点子自知自觉。
宋致白和程美云泛泛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临走时一转眼瞥见回廊树荫底下,那个程美云的娘家侄子正低着头,全神贯注看着手里的书,连他走了也全没察觉。阳光透过梧桐叶子漏下来,几片光斑打在年轻清秀的脸上,看来倒是分外的干净——什么也没有的那种空荡干净。宋致白不觉暗笑了一下,心说若是寻这个帮手来,怕真是白费心思了。
第 2 章
隔天便是宋老爷子的五十大寿。照宋致白之前的意思,去嘉陵宾馆包下一厅,既方便又体面;偏宋捷文固执,定要办在家里,说是要图个清净,又说“国难之中,不堪宴欢”。实则是病后精神心气都大不济,不愿应酬见人。宋致白揣摩着父亲心思,依言只请了同来重庆的亲朋好友,以及宋家多年的生意伙伴,就在家里摆了几席私宴。
尽管是“从简”,但却仍是“清静”不了,受邀捧场贺寿的可谓殷勤百倍。虽则逃难中宋家也一样受了损失,但沈部长现管着经济部,迁来重庆不过五年六功夫,宋家便在棉纱、面粉、汽油之类要害行业里占了重头,真算是塞翁失马。众人自然要借机格外趋奉,不少更是专冲着宋大公子——这几年宋捷文身体不济,宋家生意大都交到这独子手上,沈部长又对这个外甥十分偏重。因此这晚宋致白代父应酬,一圈走下来也喝得半醉,更给满耳谀辞醉话灌得头昏脑涨,趁着上完菜戏班子开唱的空档,独自离席走到花园子里透透气。
已是初夏时分,这里虽比不上南京的酷热,也有些热气早浮上来,幸好雾多,到晚间就空气里就浸透了沁凉。宋致白沿着池边缓缓地走,转过回廊时模糊眺见花架子下有个人影,看着很眼生。他走近些仔细一看,才认出来就是头两天见过的程慕言。却还是那么低着头,就了身后的廊灯看书,连他过来也没发觉。直教宋致白疑心,他这两天就跟这木香树似的长在这里,根本没动过。
他忍不住走过去,问道:“怎么在这儿看,不怕伤眼?”程慕言闻声才抬起头,望向他怔了怔,方道:“宋先生,你好。”说完又带点窘意地笑笑,低声道:“屋里太闷,就这儿还透些气。”宋致白才想起方才席上只有程美云,倒没见他,想来是怕尴尬,便也不再问,只是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过他手里的书,闲闲问道:“看的什么?这么入神。”程慕言道:“柏拉图的《理想国》,吴献书先生译本。”
宋致白随手一翻,正瞧见一句“汝自财产上所得之幸福,何者为最大?”当下忍不住要笑出来。程慕言见他眼底隐约的笑意,还以为是“心有戚戚焉”,便问道:“宋先生也看过?”宋致白忍了笑,道:“早年看过的,只是都忘记了。”程慕言迟疑了下,又道:“听姑母说起,宋先生也在中央大学读过?”宋致白点点头道:“是,当时还是在南京,念的商科,后来遇上开战迁校也就算了。”
他语气极是平淡,似是提及最无聊不过的往事。实则当年平津事变后,因为宋捷文固执,始终不信国都会轻易沦陷,拖到十分危急的地步才决定举家离开南京,一路上很受了些风波惊吓。待宋捷文一病,不满二十岁的致白只得结束大少爷的舒坦生涯,休学回来负担家业,算得上“受命危难之际”。好在宋公子天生颇为精干,又有母舅倾力扶植,几年下来到底支起了家门,教宋捷文也在一片满意与歉意里生出分依仗乃至忌惮。不过宋致白自己偶尔回顾这几年,倒不感叹吃了多少苦头,有几多不易,反而觉得早前那个膏粱纨绔分外可笑,就如这本被程慕言奉为真理的“理想国”——太过单纯的理想主义,除了被世道教训和嘲笑,此外全无用处。
他把书递还程慕言,道:“往后别这么着了。要是觉得天热受不了,我记得那边还有个空房,教他们给你收拾出来,靠着池子也凉快。”程慕言怔了怔,忙道:“那不必了,太过麻烦了——宋先生好意心领。”虽则是拒绝,眼中却自然流露出分感激,可见是诚恳领情的。宋致白道:“不过是个空房,多费不了什么功夫。”心中却暗笑,过于轻领人情,大概也是“理想主义”的症候之一。
他这般想着,又借了酒劲,不禁更想逗逗他,遂低声一笑道:“别客气了,好歹算是‘大表哥’,这点事总还应该。”“大表哥”三个字学着程美云的苏州话,听得程慕言不禁笑了,跟着想到自己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