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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过了许久,朴内人总算恢复了平静。
“我……躺……”
伤势严重的嘴唇尚未愈合,所以每吐一个字都很困难。天寿做个手势表示听懂了她的意思,然后弯腰帮她躺下。这时,他看见一张白纸落到褥子上,便捡起来交给朴内人。朴内人的脸色突然间变得惨白如纸。
朴内人双手颤抖着展开那张纸,本就深陷的眼睛盈满了泪水。纸上的字迹写得十分潦草,好象是在御膳房写的,用的可能是章鱼墨汁或鸡腿菇。
明伊:
我的手里握着将要置你于死地的药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首先想到了细草叶,它可以解附子汤之毒,我就在御膳房找了一些。
如果你死了,我不求得到你的宽恕。如果你活下来,一定要牢牢记住我的嘱咐。
她们说你跟别监通奸,这话我绝对不信。
尽管事情的详细经过我无从得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你再次出现在她们面前,必定保不住性命。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回来。
千万不要想着回宫,逃得越远越好。
我只能眼睁睁地把你送走,你可以恨我,无论你在哪里,只要还在人世,就一定要好好活着。
信读完了,明伊呆呆地发愣,兀自流泪。天寿到外面回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那里左右为难。一个美丽的女人抱着书信愁肠百结,恐怕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心痛的情景了。
当天夜里,房间里的煤油灯朦胧黯淡,灯光把女人的身影镶嵌到窗纸,影子若隐若现地跳动,彻夜不息。
天寿翻来覆去,整整一夜未能入眠。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汤药罐前。本来就元气大伤的身体再加上悲伤,如果昏厥过去可就糟了。她哭得那么伤心,说不定早就离开了。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想到女人可能已经离开,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竟然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失落感。
天寿端着药碗站在门前,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
“我可以进去吗?”
“请进。”
女人既没有昏倒,也没有离去。门那边传来的声音,出人意料地平静。
明伊起身迎接天寿。她换了一件民妇的裙子和小褂,可能是大师送给她的。盘到头顶的头发和露出的额头都很端庄。嘴唇破了,肿得很高,上面的血迹依稀可辨,然而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却怎么也遮盖不住。
惊慌失措的天寿手里端着药碗却不敢坐下,也不敢正眼看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徘徊不定。
“请坐吧。”
天寿这才磨磨蹭蹭地坐到地板上。血汗斑驳的被褥已经不见了。
“您救了我的命,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我心中的感激之情。”
明伊好象要行大礼。天寿猛地站起来。
“您千万不要这样。”
明伊默默地给天寿行礼,诚惶诚恐的天寿也跟着回礼。
“我没什么可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请您原谅。”
“你要抓紧时间恢复元气才行,你的身体和心灵一定受到了严重的创伤。”
“您的恩情我会牢记在心。我先告辞了。”
“现在就走恐怕为时尚早吧。”
“我不能留在这里继续给您添麻烦,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
明伊隐隐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点准备也没有,怎么……”
“有什么好准备的,有路走路,没路就找路呗。”
“一个女人家,身体又不好,路上会很危险的。”
“反正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既然无所畏惧,两手空空也是可以活下去的。”
天寿满怀恐惧生活了十四年,最后还是决定离开。如今他听完明伊的话,不禁哑口无言,不知道她是洒脱还是自暴自弃。难道恐惧不是人的本能吗?还是先拦住她再说。
“既然你相信自己一无所有,那就更危险了。人心险恶呀。”
“您对我的担心连同先前的恩情,我都会牢记在心,没齿不忘。”
说完,明伊毅然决然地上路了。
天寿呆呆地站着,再也没办法阻止她了,只能目送女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小辫子上的紫稠带在碧绿的山色中红得耀眼。
“第三个女人,她杀了你……”
道长的声音阻止了天寿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