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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桌、老师以及屋顶、门框、窗户一起摇晃起来。其时,同学们以为荡秋千一样好玩,老师却大惊失色,吆喝同学们赶快往操场上跑。同学们聚到操场上,虽略显慌乱,但照例为之惊奇而兴奋,无不叽喳地且说且笑。一会儿,有老师站在高板凳上大声讲话,却是与“且说且笑”文不对题的内容:同学们不要怕,这是微弱的有感地震,虽然大地震会导致山崩、地裂、房塌、人死,但江汉平原因为是平原而不会有地震发生。他权且相信老师,却想象着大地震发生时死人的景况,不禁为之惶恐。
地震过后,操场上的同学们回到各自的教室。教室里,黑板、讲桌、老师、屋顶、门框、窗户以及一切目光可及的事物,全都安稳地不再晃动。老师开始往黑板上写字,调皮的学生已讲起小话来,可他长久地沉浸在地震带来的惶恐之中。而且,此时的恐惧已然不是关乎局部的“有感地震”,而是他想到:设若这地球某一日突然整体地震或爆炸,便是灭绝了人类!
这样想着,先前在心中凸显的“慰藉”便崩然凹陷下去,犹如天地霎时黑暗如漆。好在只是“设若”,他即刻便中止想象的牵引,将“设若”抛弃在思绪的门外,并极力地封堵那思绪的门。与其天崩地陷,还不如仅有一茬一茬的人死去!他想。
他宁愿一次又一次地来到通顺河堤的半坡静坐,看那河水静静地流逝。可是,那个“设若”不断地在门外冲撞。某一次,当思绪之门失守时,他便被惶恐统摄了:世上的一切皆于刹那之间不复存在,包括天地,包括万物,包括他自己,包括放学回家,包括黄昏即将来临,甚至也包括畏缩在他脑子里的惶恐!
许久之后,他感到手部被湿漉漉地舔舐,有些温热,便惊醒过来。垂头看,是黄狗虎子。虎子摇晃着尾巴,“嗯嗯”地吟语。他记起早该回家了,虎子是来寻他回家的。他将一只手放进虎子的嘴里,让它硬硬地咬了咬,又摸摸虎子的头,起身与虎子一起上堤去。
夜色即将来临,他的步子缓慢而沉重。虎子有些欢欣鼓舞,又觉得他并不开心,便绕着他转来转去,时而咬住他的裤管,拉他快些走,时而飙出很远再折转回来,逗他。他便应了虎子,放开脚步,渐渐疾走,直至奔跑起来,且越跑越快,似乎要跑脱那思绪和恐惧……
自此,他便常常独自奔跑。他奔跑着,一直跑入深秋。深秋的黄叶纷纷扬扬,他和虎子在纷扬的黄叶中奔跑。黄叶的纷扬尽管是一种飘落,却也有一种激烈,一种干脆,一种不顾一切!既然如此,便也就只有如此。他的心甚至需要落叶纷扬的比赋。对于疼痛,他曾用捶打带来的更加严重的疼痛加以掩盖。然而,落叶竟然也不在纷扬,复又变成少许的飘零。有那么一瞬,他孑然立住,望着一片落叶那么闪闪地、缓缓地飘旋而下,心头一颤:哦,最后的一片树叶也掉下了!此时,虎子已冲出老远,忽然也立住,掉头怜怜地望着他。那一刻,天空是那样灰黄又空荡!在他和虎子遥远而灰黄地相望之际,空中便有雪花飘然而至。他伸手摸了摸脸颊,不知是一朵雪花,还是一粒泪珠……
第一章 无法知道4(1)
雪来了。那一年,江汉平原的雪已不再是童年的乌黑眸子里的欢舞,而是布满时光的无边感伤的纷扬。雪的来临,是那样急匆:一片、几片、好多片,翩然相随,忽然间便是无数地接踵而至。雪花柔弱,轻盈,安宁,短促,歇落于肌肤连一丝儿痒也没有,立时便融化;可雪花毕竟是来临了,那样轻飏,坚韧,热烈,盛大,甚至是一种莫名的欢悦!无数的雪花汇成无边的奔涌,汇成一种力量和生命,汇成一个真实的世界:“大地白了,房子上也白了!”这雪花纷涌的世界,如梦,分明又是童年的真;是轻,却也是心灵的一种无端的沉。他的心更加迷离,亦更加压抑而奔突,禁不住热切地投入到这雪天、雪地、雪的纷扬之中。
他的方式照例是奔跑。雪花纷扬的天地是浑然的、无边无际的蒙眬。他和虎子在雪的蒙眬中飞奔,如箭而驰。在他未满八岁的那个冬天,江汉平原上有成|人望见过他和虎子的飞驰;而望着他们时,一如孤零的树桩立在空寂的路边或田垄,有那么一刻一动未动。自然,不会有人知晓他那颗童年的心,只有他感到这“飞驰”的动力来自心灵的萌动——像春天的枝桠上的幼芽带着鲜亮、腥甜、湿润的萌动:他的奔跑已然不单是为了逃脱春天以来发生于心间的“惶恐”,而是向着纷扬的雪花的深处的一个希冀——或者以为必然存在的一个理念——飞驰!雪的世界那么美丽而迷离,那其间必有美好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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