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第2/4 页)
因为她的错爱,沙漠无罪,撒哈拉无罪,是它们无法避免人类的钩心斗角。
“沙是一样的沙,天是一样的天,龙卷风是一样的龙卷风,在与世隔绝的世界的尽头,在这原始得一如天地洪荒的地方,联合国、海牙国际法庭、民族自决这些陌生的名词,在许多真正生活在此地的人的身上,都只如青烟似的淡薄而不真实罢了。
“我们,也照样地生活着,心存观望的态度,总不相信,那些旁人说的谣言会有一天跟我们的命运和前途有什么特殊的关联。”
三毛不曾料到,这个她一直视作桃源之地,竟也会发生如此复杂的人性争斗。可见有人烟的地方,必然会有纷扰。同饮时光的酒酿,谁敢不对命运投降?那日下午,荷西神色凝重地回家,开车带着三毛绕镇上外围建筑走一圈。三毛看见一片洪流似的血字,像决堤的河水一般,在墙上泛滥着。
“西班牙狗滚出我们的土地——撒哈拉万岁,游击队万岁,巴西里万岁——不要摩洛哥,不要西班牙,民族自决万岁——西班牙强盗!强盗!凶手!”一道道白墙,流着鲜红的血,阴森的控诉,就这样朝他们扑去。一夜之间,就连军营的墙上,都涂满了这些血字。三毛突然被恐惧笼罩着,觉得每一个沙哈拉威人,都令她心惊胆战。
这个沙漠,她不辞辛劳,山水迢遥奔赴的撒哈拉,如今已是草木皆兵。撒哈拉千百年来,都是连绵不绝的沙土,景致荒芜,民风淳朴。在这里,可以不争朝夕,不问春秋,不论成败,可怎么就突然剑拔弩张,山河决裂。神奇的造物者,可以赋予天地性灵,却顾不了,众生在这人间剧场演绎的悲和喜,是与非。
阿雍镇开始戒严,街上西班牙警察拿着枪对路上的沙哈拉威人搜身。满城的年轻人早已走光了,只剩下一些可怜无辜的老人被他们摸上摸下。整个撒哈拉,陷入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慌中。他们此般行为,徒增民众对西班牙殖民的反感,因为那些游击不至于笨到,拿着手枪上街等着人来搜查。
还忆初逢,连绵不绝的沙丘,温柔多情,长空下的海市蜃楼,如梦似幻。在这里,三毛与荷西定下终生,结为夫妇。他们白手起家,并肩风雨,望尽天涯。那么多的苦与乐,历历如昨,却不料,几载春秋,竟换了这苍凉模样。可见人间大梦,转瞬即能白头。
“世界上没有第二个撒哈拉了,也只有对爱它的人,它才向你呈现它的美丽和温柔,将你的爱情,用它亘古不变的大地和天空,默默地回报着你,静静地承诺着对你的保证。”如果所有华美,都只是短暂的邂逅,不能停留,无法持久,该是多么遗憾,多么冷落的事。
当三毛从沙哈拉威小孩的口中听到“游击队来,先杀荷西,再杀三毛”时,她惊呆了,像失了魂魄。这份委屈,竟无从倾诉,看着灰茫茫的沙漠,更觉凄凉。她知道,她与撒哈拉的这份情,不能长久了。此后山遥水远,不知道谁还会在此处,等候这位故人归来。
一九七五年十月十七日,海牙国际法庭缠讼了不知多久的西属撒哈拉问题,在千呼万喊的等待里终于有了裁决。西属撒哈拉,享有民族自决权利。当沙哈拉威人欢呼之时,荷西满面笑容拥抱着三毛:“听见了吗?如果将来西班牙和平地跟他们解决,我们还是留下去。”但三毛却有预感,她忧心忡忡,觉得要大祸临头似的。
当晚撒哈拉电台的播音员突然沉痛地报告着:“摩洛哥国王哈珊,招募志愿军,明日开始,向西属撒哈拉和平进军。”可怕的是,哈桑招募三十万人,第二天已有两百万人签名。边界与阿雍镇,只有四十公里距离。终于,西班牙政府用扩音器在街头巷尾,呼叫着西班牙妇女儿童紧急疏散。
民心如决堤的河水,霎时崩溃。小镇已是风声鹤唳,危机重重。“三毛,快走!快,来不及了!”每一个见了她的人,都这么催着。镇上的朋友,匆匆与她道别,奔往机场。一夜之间,阿雍已是一座寥落苍凉的空城。只有航空公司门外被挤得水泄不通,人们为了逃生,从此远赴天涯,不知下落。
如此紧要关头,荷西日日夜夜在磷矿公司的浮堤上帮忙着撤退军火、军团,不能回家顾她。三毛的处境十分危险,荷西托人给她买了机票,让她先一步飞离沙漠。三毛离开撒哈拉的时候,已是最后撤走的四位外籍妇女之一。任何的坚持,都是于事无补。
虽是逃生,但终究难舍。当年为寻大漠风光,不惜关山万里,受尽磨砺,而今却要被迫远走。对于这乱世沙漠的眷爱,如今只剩悲哀。曾经对离别,有过千百次设想,却没有一次,会是这般寥落情景。
此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