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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残疾的,于是她便不该得到尊重和公正吗?心爱的心已经裂成千片万片,血流成河。但是,他看不见。他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如果她是哑的,那么,他,便是盲的。克凡追着小慧跑远了,心爱咬紫嘴唇,心疼得眼前阵阵发黑。她只觉得整个身子腾起在半空,随风摆荡,飘渺无依。她看到了天使与魔鬼,忽然无比愤怒,他们看着她的受辱,居然袖手旁观,毫不怜惜。然而不等她投诉,天使已经抢先开口解释:“你学过古文,一定会背那篇文章:‘天将降大人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要知道,一切是暂时的,一切都是历练。”魔鬼亦帮腔:“他们冤枉你,他们的罪孽便加深,离我更近一步。等到他们大去之日,他们的灵魂将被我收留,你不必为他们的罪恶难过,而应该为自己高兴才对。”心爱哭笑不得,天使与魔鬼都是引导者,要么引导人向善,要么引导人犯罪,不论结果,他们的手段都是差不多的,因此口才也不相上下。若想同他们辩论,岂非班门弄斧,自不量力?何况她根本没有辩驳的能力——他们没有给她这机会,在她出生之前便没收了她说话的权力,并美其名曰暂时保管。可是,这是多么漫长的暂时?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肯还给她巧舌如簧呢?她用执着的眼神注视着他们。天使明白那眼中的疑问,安慰着:“快了,快了,你很快就可以开口说话了。”“到你成人日那一天,你便有新的人生。”魔鬼亦承诺。成人日?心爱不解。魔鬼嘻嘻笑道:“人的出生根本是一场血光之灾,重获新生自然也差不多。你这么聪明,不用我明说吧?”偏偏心爱仍然不明白,但是天使和魔鬼已经不理她,顾自转身离去,任她在身后拼命地摆动双手,他们只是看不见了。正如克凡,只要背转身,就再也看不到她。一个哑巴,除非与人面对面,或是高高在上,有什么方式可以让人注意她?心爱停止徒劳,若有所悟。“一个幽灵,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那声音本身已经像是一个幽灵,蛊惑她,引诱她。她辗转反侧,不可思议地不安定。一颗心,一颗情窦初开的心,在雨夜里有不可言说的动荡,纠缠挣扎如惊蛰之蛇,几乎抽搐。她嘤嘤哭泣,充满不情愿不甘心不罢休不足够。雨在帘间,泪在枕畔,同样的絮絮潺潺而无休无止。这哭声,竟不知是来自杏姨娘还是甄心爱?雨水引发了连年的洪灾,难民流离失所。卢府并没有被淹,但是老爷害怕会被饿红了眼的饥民骚扰,决意带家人南下。很金贵的车票船票,故而要很仔细地挑选随从人员。太太和少爷小姐们自不消说,但是下人也总要带几名,好沿途照料坐卧——这便很费神了,带哪一个不带哪一个,点头或摇头间,便是某一个人的一生。还有李管家要不要一起带着走?不带,许多事要倚仗他,没他在身边会很不方便;带着,偌大卢府交给谁打理?除了李管家,更有什么人有这样的能耐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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