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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愿望是这样强烈,她的爱情是这样纯真,她的愤怒与委屈是这样隆重而炽热。她一生糊涂,所有的情绪与思路都凝在她灵魂出窍的一刻蓦然清晰,集中爆发。一个纯洁的灵魂的宣言是拥有与天地相当的力量的,尤其因为那力量一生都不曾使用过,不曾浪费一丁一点,于是就格外地来势汹汹——那种力量,连上帝也不能缄默,连死神也不能忽视。于是,上帝和死神对视一眼,达成默契:他们,许她重新活过!天使、魔鬼与人类的灵魂并驾齐驱,寻寻觅觅。“真不知道上头是怎么想的。”魔鬼嘀嘀咕咕地说,“死神居然也会心软,这我倒没听说过。不过是一个低贱的舞女,用得着兴师动众吗?”“不对,她的灵魂比谁都纯洁,比谁都忠贞,因她爱了他一辈子。”天使无比感动地说,充满慈爱地注目着身后的灵魂,眼角流出两滴露珠般的泪水,仍然用那个双手合抱胸前的经典姿势,很文艺腔地抒情赞叹着,“我一直以为,没有一种爱会比婴儿对母亲的依恋更纯粹高贵的了。然而她对大少爷的爱情,竟比婴儿更无知无觉,又本能本愿,因此,她的爱才是最最高贵的。这一段爱情,不应该因为死亡而结束。”“又是爱情。”魔鬼很不耐烦地打断,“现在怎么办呢?”“怎么办?你的主人和我的主人不是已经达成共识,说好要我们合作的吗?”天使为这壮丽的爱情悲剧而震撼,不住感叹着,“这,才是真正的惊天地泣鬼神呢。”“让我和一个天使合作?这太不可思议了。”魔鬼絮絮叨叨,“死神答应不让她经过轮回之苦,便直接投胎转世;我们得送她一程。是这样吧?”“不仅仅是送她一程,还须眷顾她的一生。”天使更正。“我不喜欢‘眷顾'这个词。”魔鬼悻悻不已。“那就说是看着她好了,这比较口语化。”天使很好商量地说,“上帝要我照拂她的一生,庇护她的爱情,并引导她不致走入歧途,使她的灵魂最终可以得到提升,回归天堂。”“我也不喜欢'照拂'这个词,还有'庇护'、’引导'、'提升'……”魔鬼抗议。天使有些头疼地看着这个搭档,他又何尝不为这奇异的“合作”而烦恼呢?何况,这还是一个相当嘴碎且挑剔的魔鬼。他只得言简意赅:“我们要负责帮助她得偿所愿。”“得偿所愿,这还不简单?”魔鬼自得地笑,“这个我会比你更拿手。魔鬼生下来就是引诱别人犯罪的,不择手段,作奸犯科,然后再把那罪恶的灵魂带回炼狱去煎熬。”想到煎鬼的乐趣,他磔磔地笑起来,一只手不断簸动,做着翻炒的姿势。灵魂追着天使和魔鬼的影子一路飘过医院产房长长的走廊,飘过生命的疼痛与欢喜——为什么出生的喜乐总是要伴以至大的疼痛呢?这是真正的生死桥、阴阳界。无数的灵魂拥挤在这里等待重生的机会,其中不乏偷跑出地狱的逃生鬼。因此这里也同时成为死神最常光顾的地方,为的是捉拿漏网之鱼归案。那些不合适的生命往往胎死腹中,没有机会看一眼阳间的颜色。如果死神大发雷霆,还会罪名连坐,诛杀无辜,连同产妇的生命一起带走。生死桥上的灵魂在发抖,热烈地企望,颤栗地偷窥,仿佛偷油之鼠——他们,也是一种偷,偷生。千钧一发的生机,得来如此不易。而这一个灵魂,不知何以有此殊荣,竟有劳天使与魔鬼同时为其开道护法。当她经过,所有的灵魂都艳羡而敌意地注视着,发出窸窣的不满。她看到有两个腹部高高隆起的妇人并排躺在两张产床上,咬牙呼疼,额上沁出密密的汗珠,忍得十分辛苦。偶尔阵痛停歇,便迫不及待地彼此交换临盆的感受,诉说对丈夫的思念与担忧。她听到她们以姐妹相称,在同一个学习班里接受再教育,而她们的丈夫,在同一个农场改造,连孩子的出生都无权迎接。“还觉得满意吗?”魔鬼有些讨好地问。“她们无限烦恼,忧心忡忡,对新生命都没有热情。”她觉得踌躇。前世穷怕了,多希望今生可以改写历史。然而魔鬼说:“现在正是中国历史上翻天覆地的大时刻,穷苦只是暂时的,只要忍过最初几年,就可以重新发达了。”“难道没有一帆风顺的人生吗?”她还是不满意,回头问,“别的孕妇在哪里?为什么我不可以选择更加安逸从容的出生?”“我们只找到她们,这已经是最好的了。”“但是你们是天使和魔鬼呀。”天使摊开手道:“我们引导高贵的灵魂上天堂,或者引导邪恶的灵魂向善。为了你,以后我会多多关照这两对反革命夫妇,让他们早些平反,重登历史舞台,给你良好的成长环境——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魔鬼现出得意笑容,说:“我做的可就多了,要提前注销那位少爷的寿命,使他得以重新投胎,和你有再世的缘分。还要遍查生死簿,找到这一对怀孕姐妹花,使你和他一生下来就有缘分——不然人海茫茫,你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