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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人世。
那年说来也怪,一春天连一个雨点都没掉。大清河里没了水,坡下的水坑露了底,鹅鸭们久已失去了玩水的去处,只好腆个肮脏的肚子,嘎嘎地在街上叫。干旱自古就是农村最常见最普遍的灾情,或轻或重几乎年年都在发生,不足为奇,可村上一位白胡子老人说,活了八十多岁,还没经历过这样旱的年景。自清明前开始,一场接一场的干热风就不停地刮,白地里土坷垃像面盆一样大,一般的地都种不上庄稼,有人怀着侥幸心理在干燥的黄土里撒下谷种,盼着迟早来一场春雨,谷苗就会从地里冒出来。然而,他们押的宝落空了,扒开犁沟儿,捡起谷粒在手里捻搓一下,全成了酥酥的灰色粉末儿。旱情一直延续下去,麦苗一天天黄起来,每到晌午叶子蔫得卷成个喇叭筒,麦垅掘下去一锨多深,几乎都见不到一点湿土。爷爷像霜打的茄子,常坐在地头上蔫不拉叽地抽烟,古铜色的脸一天比一天阴沉。他望望麦子,发黄的麦穗像生不下来的孩子,只露出半个脑袋;他望望天空,天上没有半丝云彩,只有像个大火球似的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睛。
百年不遇的大旱造成前所未闻的年馑,挖野菜捋树叶刨草根儿的人多起来。刚钻出地皮的野菜不等长起来就被人挖去,原来半天时间能挖一筐头,后来一天时间连一筐头都挖不到。榆树先是被人捋光叶子,后来连树皮都被人扒光,榆树皮去掉外面的粗皮留下内瓤掰成小块晒干用碾子轧烂后,掺上少许的面糊就是一顿美餐。家里的粥越熬越稀,面盆常常露着底儿。父亲有时借个斗八升的,有时让人匀个三瓢子两碗的,也像吃香油一样节省。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万各庄 十七(2)
人们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老天的恩赐上,古老的求雨方式开始在各个村庄兴盛起来。万各庄的锣鼓在村巷里回荡着,乡亲们成群结队浩浩荡荡朝龙王庙涌去。龙王庙座落在村北的后庄上,庙门已破落不堪,青砖建成的两间大小的庙宇里供奉着龙王爷塑像,兴云播雨的龙王爷神态安详慈善如佛。四周摆满各式各样的贡品,像前燃起一炷炷香火。庙前蹲着一个专管烧纸的,一张张黄表纸被他扔进满是纸灰的红盆里,黄表纸燃烧时发出呛人的气味弥漫在燥热的庙场上。庙场上跪着万各庄十二岁以上的大部分男人,有的头戴席篾儿草帽,有的光着脚丫子,有的赤裸着上身,泥塑似地跪在太阳底下默默地祷告着:“龙王爷,菩萨心,舍下水,救黎民……”然而,无论人们怎样祷告,龙王爷就是无动于衷,连个雨点都没下。看龙王爷没有显灵,人们就把它的神像从庙里请出来,一连气儿在烈日下暴晒多天……爷爷开始比谁都积极,比谁磕头都响,后来看总不下雨,对他崇拜的龙王爷也就失去了信心。麦熟看来没有一点指望了,人们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大秋的收成上。
一进芒种,老天终于给下了场透雨。
所有的地块都种上了晚庄稼,黄土地很快变得绿油油的,小苗像十七八的大闺女一样水灵,爷爷脸上又有了笑容,望着定好棵间好苗的庄稼,他对父亲说,大秋的收成一定好。
庄稼吸足养分、水分与阳光,像园田里的小葱长得一样快,两三天不见,棒子就能窜出半尺多高,谷子也长出几个叶片,麦茬山药的枝蔓爬严地,豆子连垄背儿都分辨不出来。
进伏之前先是闷热了几天,进伏之后雨就下开了,三天一场,两天一场,容不得你下锄,草和苗一起长。
雨淅沥哗啦地下着,像竹帘子一样从屋檐垂下。院子里冒起一个个水泡,水泡混着柴草沫慢慢悠悠朝水口眼儿移动着。我和弟弟妹妹像坐监似地囚在屋里,几乎要憋出犄角。爷爷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在屋里转磨磨,一会儿点燃一袋烟吧唧吧唧地抽着,一会儿又点燃三炷香,面北朝南跪在屋里低声祷告着:“老天爷,你行行好吧!别再下了,再下庄稼就要涝了。”
外面的雨唰唰地下个不停,屋顶上的水嘀哒嘀哒漏个不止。屋里满是泥水,像猪圈一样泥泞肮脏,家里所有能接水的盆盆罐罐甚至连盘子碗都用上了,靠炕的一头,用唯一的一块油布搭了个很小的天棚,一家人只能轮流着睡会儿。那样的夜晚,让人感到黑夜像走不尽的路一样漫长。母亲伴着油灯彻夜不眠,一会儿将碗罐里的水倒进大盆里,端出去泼在屋外,一会儿凝神谛听着时大时小的雨声。“轰隆隆”、“哗啦啦”,不时传来扣人心魄的声响,看来是又有一座年久失修的院墙或房舍倒塌了,每当这个时候,吓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雨暂时停了。
村庄像被打败的士兵一样狼狈。原来完整的院墙匍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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