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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装好了东西,又用绳子将行李一一捆牢靠,然后抄起鞭子,用绳子一圈圈地缠着鞭杆子,缠完之后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他驼背弯腰,像是对别人鞠躬、等待别人发话的样子,永远留在晓民记忆的深处,尽管岁月流逝,多年以后,也没能从晓民的心底冲刷掉。
晓民他们爬上牲口车。
支书走到车夫跟前,黑唬着眼睛,板起一副吓人的面孔说:“告诉给你,如果有个一差二错,就找你算帐。”
车夫顺从地点点头。
“走吧!”支书对车夫发号施令。
车夫走到车前,抡起没有多少红缨穗的长鞭,手腕快速地一抖,鞭梢儿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儿,就在拉长套的灰骡子耳边发出“呱”地一声爆响,灰骡子支楞起耳朵,伏下身子,拉直了缰绳,驾辕的枣红儿马摇晃着尾巴,尥开四蹄,拉着胶皮轱辘车出发了。
“知青们再见!”支书脸上堆起笑容,朝他们摆摆手说。
晓民他们朝支书摆摆手:“支书再见!”“支书再见!”
车夫放慢了脚步,等车走到身边时,往上一蹿,稳稳地坐在车前面。牲口走上狭窄的柏油路,时而发出“嘚嘚嘚”的马蹄声。喧哗声,嘈杂声在几分钟内消失了,不知哪个朝代用方砖垒的城墙越来越近了。
支书推着自行车,消失在十字街口。
马路上来往的行人越来越稀少,车夫放下鞭子,从褡包上抽出铜杆烟袋,在旧荷包里装了一锅子烟叶,用火镰打着了火绒,摁在烟袋锅上,使劲嘬了两口,顿时一股呛人的旱烟味随着摇晃的车飘荡起来。晓民坐在车上,将车夫又端详一番,发现他鼻子、嘴巴棱角分明,宽厚中透着冷峻,温和中不乏刚毅,那双眼睛要不是有几分忧郁,一定显得更有神采。看得出来,车夫在年轻时也属于一位帅小伙。
牲口车拉着四位知青出了一道拱形的城门,顺着公里朝南驶去。
被青砖围起来的县城越来越远了,公路两旁是漫洼野地。太阳被铅灰色的乌云笼罩着,早春季节,乍暖还寒,让人觉得风冷嗖嗖的。玲玲系上了脖子扣儿,周四爱围好头巾,张鹏倒是无所谓,冲她们故意伸了伸脖子。
周四爱凑到玲玲耳边,小声说:“这车夫是哑巴?”
玲玲摇摇头。
“大伯,您今年多大了?”张鹏提高声调向车夫问道。
车夫嘴上叼着烟袋,木呆呆地抽烟,两眼只盯着前面的牲口,好像没听见。
“大伯,您今年多大了?”张鹏又重复了一句。
车夫从嘴上取下烟袋,回头瞅了他们一眼,望着前面的公路,冷冷地回答道:“五十四。”
万各庄 二(3)
张鹏朝周四爱吐吐舌头。
晓民当时有些惊讶!庄稼人土里刨食吃,春不避风尘,夏不避酷署,秋不避阴雨,冬不避严寒,常年风吹日晒,比城市的工人是显得衰老,可面前的车夫衰老到这个程度,简直让人不敢相信,甚至怀疑他记错了自己的年龄。
“大伯,”晓民问,“县城离万各庄多少里?”
“五十。”车夫没有回头,只答了两个字,又把烟袋搁在嘴里,多一个字也不说,说多了怕纳税似的。说话时仍是冷冰冰的面孔,完全没有乡下人的坦率与热情。
周四爱从绿挎包里掏出一本书来,那是作家柳青的《创业史》,靠着车上的铺盖卷,翻开书的折页,在颠簸的车上看了起来。
车夫给人的感觉是寡言少语,孤僻古怪,晓民也就不再言语,只是看着周围的景象。路边碗口粗的杨树还没有长出新叶,枝条上挂满了棕色的树狗子,活像一条条毛毛虫;一块块麦地,没浇返青水的,麦苗黄黄间间,一片片缺苗断垅,像长过秃疮的脑袋;浇过返青水的,麦苗葱绿;一块块白地,开始长出了嫩绿的野菜。不远处的一队男男女女,有的用铁锨装土,有的用筐背土,有的用小推车倒土……人们干活一点都不带劲儿,像是在那里磨洋工泡蘑菇。经过的村庄,见不到一两处红砖瓦房,显得萧条荒凉,缺少活气。
太阳从云层里探出脸来,一点都不热情。
牲口车下了柏油马路,拐向了一条通往远处的土路。土路弯弯曲曲,凹凸不平。车夫抱着鞭子,瞅着前面拉车的牲口,偶尔也摇晃一两下鞭子,可鞭稍并不抽打在牲口的身上。
晓民坐在摇晃的车上,眼前的景色有些单调,使他产生一种恹恹欲睡的感觉。
“晓民,可别睡觉,睡着了冻着。”玲玲又往晓民跟前凑凑,关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