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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在短的时间里,是能领悟到美,但时间一长呢?假如一场空山新雨来临,山中空落落的,连林鸟鸣叫之声都不闻,你一世俗之人,能像王维那样悟出“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么?不能的吧。若是真到了夜晚,天空中的明月不一定有,但在空山里的黑暗是吓人的寂寥,不说几只惊飞的夜鸟,不说模糊的苍白的山路,只看那山路边稀零的坟墓,就骇得亲近自然的人够呛。静是好,但过分地死静只让人生畏,生厌。山间的寂静,本归山间所有,它只是让农人在白天里前来种地,以尽一个农人的义务。你可以远远地眺望,但你不能移出脚步伸出手去。
从什么地方眺望那些自然的雄壮山川呢?不是在家里,而是在房屋之外的小院内外。是的,小院那儿本就有五六分的自然,若个人眼光偏高,则可以举目四眺——原野或者群山,就在视线之内。处在小院内外,可以远离房子的里的严密,但更可以亲近真实生动的自然。一个人站立在这里,不必担心,不必害怕,此时该想的是心里塌实的感觉多好!
此小院内外常常被人遗忘。一方面因为人们对家和自然各自的偏爱,另一方面我想,这个小院内外似乎应该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因为完全描述它并不容易,更何况要求不忘记它。很偶然的一次,我翻看字典的时候。看到书上是这么解释“天井”一词的:
天井,宅院中房子和房子或房子和围墙所围成的较小的露天空地。
这便是了,那个小院内外。它叫做“天井”。
二
老家房子的天井,不比封建大宅院里的天井,空阔、丰富多彩。但就是那个小天井,对我来说,是人生的第一际遇,也是人生中认识世界的重要一地。
在一年中的每一天,当我看见天井的时候,那儿的它总是阒静无声的。比深夜小镇上的街道都要沉寂。(这小镇的夜晚是没有故事的夜晚。)也仿佛地震发生前一秒的状态。——这是远观它的时候来讲。我想说的不是它终年地静,静得可怕,而是它长久地静,静得可怜,任谁长期地观察它都会觉得有许多的话要述说。关于它,关于自己,关于人生。
天井与永远闭塞的家不同,那一座座房子先是陌生的,有一两座房子是熟悉,但还是会有变得陌生的那一刻到来。况且,为了一个家的温馨,为了一座房子的可爱,一个人必需去讨好,去维护,去努力逢迎,对家(不是对别的家庭成员)。有一个词可以全部概括:世俗。关于一座房子的故事:你是一个人,你就得结婚,婚后多挣钱养下小孩,再让孩子受教育长大……这是家永远不变的叙述语言。站在家门口,一座房子的门边,迈步进去便会有温暖,因此房子总是吸引人的;不迈步进去,没有温暖,但是有自由与思念啊!任何一座房子里面都有各自不同的家庭氛围,但我不去顾应,不去眷恋。我呆在天井里,想世间严肃的一面不在家里,应在天井里。好似我曾一度地迷恋“举止的优雅”、 “打扮的干净”,但我不讨厌吃白味的面条。“人往高处走”,这话我知道,但我也不是没有奋斗,可是我吃白面条太专注,竟吃出了味道——只属于我自己的味道。我反复地咀嚼,想,天井地好究竟在哪儿。
是它很满足我。夏季午饭后的时间,下午两三点种的光景,任何地方都少人烟,而我置身于天井之中。忘乎所以地认为,当此之时,尚在世间醒着的惟我一人。山林和河流不眠,天井和我不眠。眠了的人都不会觉察到不眠的好,连那条可爱的小白狗,都趴在地上睡觉了。——但不是真的睡觉,而是闭上眼睛养神。天井不会睡觉,自然天井里的一切也都不会睡觉。狗没有睡觉,在休息;我没有休息,在想事。
是我很知足。我为自己能与天井相联系而感到很满足。我不求更大更阔更美的天井,不求有许多的朋友伙伴来一起玩耍;我心里本没有希望的迹象,但是这个天井没有的,恰恰满足了我,而且还定格了我的希望:一个安静孤单的天井世界。某一天,一个产妇在天井里的一棵梨树下生下了婴儿,我猜想,二十年前的我是不是也是这样降生人世的呢?长大后,我开始想生与死的问题。想过来想过去,总有一些东西想不透彻,无法抚慰到自己,但我忽视了的一点是,天井独自安静了这么多年,我呢?多则也就几十年。如此安静地聆听无言的万物的心声,岂不是很好的?再简便一点,就是那条小狗吧,满足地活着,不是人应基本具备的么?活不好,莫如一条狗。——一条狗,它都总在向上地活着。
在天井的长久的安静中,一个人更容易想到生与死的问题,更容易细数下午漫长的时间——生命一秒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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