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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如何才能沟通、交往?或者说,如何才能相知、相契?“沟通”的真正可能性在于“自我”——“大我”与“小我”。“小我”是我的“天性”(Nature,亦即“自然”),当我回到了我的“天性”即回到我的“自然”时,我就回到了我的“小我”,如同河水流入到海水中。而这个“小我”(小天性、小自然)正好是“大我”(大天性、大自然)的一部分,回到“海”就是回到“洋”。相反,当我没有贴近我的“自我”,或者没有拥有我的“海”时,我也就没有拥有他人的“自我”即他人的“海”——因为这两个“自我”,两个“海”同属一于“大我”,或者说同属于同一个大洋。这样的话,我与你之间的交往不过是两个躯壳之间的“交往”。我与你虽然“知面”,但不“知心”。不少人都有“相识满天下,知己有几人”感受。这表明两个“自我”的交往要比两个“自我”的躯壳之间的“交往”难得多。当我对我的“自我”所知甚少时,我也不不可能知道别人的自我。两个心智浅陋的人是无“知心”、“知音”可言的。
以中国古代的于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为例。这两个人之所以能成为“知音”,不在于一个人演奏的琴声被传播到另一个人的耳朵里(即使另有一百个人同时听到了琴声,这一百个人当中很可能没有一个“知音”),而在于这两个人在他们相遇之前都拥有、贴近了他们的自我,都触及到了隐藏在最深处的“音”。这“音”为两个“小我”,同时为同一个“大我”所“知”。 因此,成为知音(“沟通”或“交往”的另一种说法)首先是双方分别与自己的自我的相遇,是分别预先奠定“共同的知识基础”。唯有在此前提下,两个人的“自我”才可能因为一个或一组符号表达的信息而相遇,如同两条遥遥相隔的河流汇入到了大海,进而汇入大洋中——这才叫真正的communication(沟通、交往、共在)。
当两个人相见时感到相知相契时,总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事实上,一切有价值的“相见”都是“晚”的,相见者在相见的一刻都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因为在这相见之前两个人都不自觉地为这次相见作了长时间的、细致的准备,都不自觉地等待着这一刻。但这种相见是可遇不可求的。两个人互不相知的情况下默默地准备、等待着那场可能的相遇,但也许相遇明天就会发生,也许永远不会生。当代著名的宗教思想家马丁?布伯在他的名著《我与你》中说:“‘你’经由神恩与我相遇,而我无从通过寻觅来发现‘你’。”但即使那场可能的相遇永远不会到来,他们也不得不准备,不得不等待,因为这准备和等待其实并不表现为准备和等待,而是表现为两个人各自在属于自己的田园里认真、诚实地生活,切切实实地贴近各自的“自我”。其实这两个人已经相遇,两个人的自我已经汇入他们所共属的自我。实际上的相遇只是一种偶然和巧合。正如马丁?布伯所说的:“凡真实的人生都是相遇。”
沟通,说到底,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是行家里人之间的一种默契,是两个深得其旨的人在目光相遇时发出的会心的微笑,而不是一个知情者向不知情者,一个内行向一个外行,一个精英向一个凡夫俗子进行的传播、灌输、开导。
这就是爱默生等人在 communication 上见解:要想与他人共处,必须先要回到自己的家园,做一个诚实的农夫,一个猎手,一个自食其力的隐居者。只有这样,才可能拥有、贴近自己的“自我”,才能预先奠定共同的知识基础,为真正的“相见”作准备。与他人沟通之前,我们首先必须与自己相处,与自己沟通。与他人交往,首先是独守一隅,忍受着难耐的寂寞,甚至长时间地忍受被别人视为鄙夫和蠢才的待遇,在一个漫长的季节里默默地耕耘。
一句话,一个人的个人必须经历一个无交往、无沟通的状态,与眼前看似平淡无奇的事物打交道。但正是在这种状态中,真正的交往和沟通正在悄悄地发生。在与自己独处时,“人很诧异地发现近旁的事物并不比遥远的事物显得不美丽和不神奇。近旁的事物解释远处的事物。一滴水就是一个小海洋。一个人与全部的自然是关联着的。对平常之物的价值的感知对于产生新的发现是颇有帮助的。歌德在这一点上比任何时代的作家还要现代,但他却独一无二地向我们展示了他身上的古人的天才。”我们常常用“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形容人真正的相知、相遇是如何取得的。其实“他”、“那人”不是别人,而是一个人的“自我”。这个“自我”也可能被另一个人所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