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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凌逼,满朝佞幸,何时可望生还?真个与死为邻矣。“两人重复悲啼,哭一回,思量一回,又整整苦了半夜。
次日清晨,县中着人来说:“大小姐病重,要请两位小姐去一会。”鸾吹回说:“连日身子不好,一好就来。”与素娥商议,怕这信传至西庄,苦坏了水夫人,要亲去报知,好曲为宽解。因不贪茶饭,熬些米粥,尚未即食,素娥忽然一个头眩,直倒下去,鸾吹连忙扶住,掐着人中,正在喊叫,恰好县里又差丫头晴霞前来问候,入房看见,三脚两步赶至床前,帮同灌救,救得素娥转来,鸾吹已是四手如瘫,倒在床上,扶头不起。晴霞私向生素道:“我家大小姐病势忽重,要请二小姐去医治,那知两位小姐也是这样。我伏侍小姐顷刻难离,不能久待,俟两位小姐身子好些再来请罢。”说毕,茶也不肯吃,如飞的上轿去了。鸾吹、素娥歇息一会,勉强起来,兀自头重脚轻,不能行走,只得回了庄客,泥神土佛,你我相劝。定了两日,然后坐轿到西庄来。鸾吹、素娥料得水夫人忽闻此信,必有一番痛苦哭泣之事,恐老年人支当不起,到了庄上,且不进去,叫丫头煎好参汤。素娥又怕田氏动了胎气,另煎一服安胎药。都停当了,然后含着眼泪走进水夫人房里,行礼已毕,与田氏相叫过,素娥直立近水夫人身边,恐老年人气厥头晕以便搀扶,鸾吹宛宛转转的说道:“京中传有一信,二哥应诏极言,伤了国师,皇上本欲宽容,因碍国师脸面,将二哥暂时安置辽东,不日仍要召回复用。”水夫人道:“崇正辟邪,本玉佳素志,这是不消说了。但他因靳直擅权,阴蓄异志,常抱忧愤,怎此番独论国师,把这切近之灾竟不提起?只怕此信还有未确。”
鸾吹见水夫人并不惊惶,毫无愁苦;田氏虽有愁容,亦少哀痛迫切之意,便大着胆实说道:“还闻说二哥劾了国师及司礼许多款迹,皇上大怒,竟要加二哥极刑。亏得一个七岁女神童在御前极力保救,方得释放,安置辽东的。”水夫人道:“这便是了。玉佳之祸,轻则谪戍,重则诛戮,今但安置辽东,深感皇恩解网矣。曾否干连家属,大小姐必知其详!”鸾吹、素娥同声说是并未涉及家属。水夫人因向田氏道:“你夫婿侥幸生全,我与你均无连涉,此天幸也。我不是常和你说来,我之避难,非恐玉佳贾祸,罪及家属,实虑督学下石,辱及妻孥。倘因直谏触怒朝廷,既戮其身,复连及家属,自当投身有司,或刑或戍,顺受国法,岂敢逃避山泽以幸免乎?今蒙皇上天恩,祖宗福庇,得免西市刑诛,遐荒窜逐,我与你礼当叩谢。”田氏含泪应道:“婆婆所见极是。”叫冰弦拿出红毡,随着水夫人望北拜谢皇恩,又望南拜谢了祖先,然后留鸾吹、素娥坐着吃茶。
鸾吹、素娥满眼含着涕泪,满肚怀着怨愤,见水夫人这一番举动,不觉爽然若失,却又念老年爱子,何以漠然至此?心中又未甚贴然,因问道:“孩儿心有所疑,不敢不直陈于母亲之前。孩儿一得此信,痛不欲生,而母亲处之若素,几于太上忘情。窃以母子天性,恐不宜漠然;若此,自必别有权衡,求母亲明训以开茅塞。”水夫人愀然道:“天下岂有不爱子之母哉!喜怒哀乐四者,情也,而有裁制此情者,是以发皆中节;若询私情,忘大理,则不中其节矣。玉佳以戆直之性,应极谏之科,自必痛哭流涕,直陈时政。当今宦寺擅权,奸僧炀灶,投鼠犯器,撄龙批鳞,岂有不败之理?然事君有犯无隐,居官急病让夷,若依阿取容,宗社民生,安所仰赖?为父母者,与其有子为奸臣、为佞臣,何如有子为忠臣、为直臣?既欲其忠与直,而又惧其受忠直之祸,天下无此两全之术矣。老身所虑者,玉佳见理未精,临事而眩,因老身之故,以私废公,询小遗大,不能明目张胆尽所欲言,上愧祖父之家声,下负嫠母之期望耳。若谏而得祸,是意中事也。特以老牛舐犊之私,虑其蹈不测之罪,身撄斧铖,未免有情,能无慨然乎?至谪窜之事,则固月余来所祷祀而求者,岂求而得之,反有可哀乎?昔谢安得淝水捷报,对客夷然,人户不觉屐齿之折,世皆知其矫情而不知其矫之非。夫以宗社安危系于一战,战捷而喜,情之正也;矫而不喜,情之贼也!胜不当喜,岂败乃可喜乎?彼不知其当喜而矫为不喜,后人亦但责其不能不喜,而不责其不当不喜,此大谬也。老身今日,大小姐视之似乎当哀,而实并无可哀;又似乎矫为不哀,而实并无所矫。书传所载王陵、范滂诸母,处仓卒之时,得哀乐之正,皆由理明,是以识定,老身前日原说,此番喜信即是祸根,大小姐不以为然,反有奢望,故骤得此信,为可哀耳。若意中之事,惟恐失之意外,则更何可哀耶?”
这一席话,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