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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烈日下,母亲身穿短袖布衫,戴着草帽,坐在地上,拿着榔头,对准面前砧石上的石头,一锤一锤地不停地砸。为了防止石子四处飞散,还用草绳编成一个很粗的圆圈,左手捏住圈柄,将石子团团套住。刚开始,因为母亲从未干过这种活,很不熟练,一不小心,沉重的榔头就砸在自己的左手背上;四处乱迸的碎石,不断地打在脸上和身上。我真不知当时母亲是怎样忍受过来的。
晚上七、八点钟,母亲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来。脸上晒得黑黑的,臂膀上都晒脱了皮;左手背上青一块紫一块;头发散落着,上面布满了灰白的尘土。看着精疲力竭的母亲,我心疼地说:
“您太累了,明天就不要去了。”
“没有什么,只是手臂酸痛,过两天就好了。” 母亲平静地回答。
倘若当时能够多休息几天再干,母亲的身体也许会好受些。可是,第二天一早,仍然得去继续干活。母亲就这样顽强地硬撑着。
歇了一会,母亲带着羡慕的口吻对我说:
“我要是有一根旧的宽皮带就好了!”
我懂得母亲的意思,她想要一根旧的宽皮带,来代替套石子的草圈。
“草圈不结实,用不多久就砸烂了。我看见有人用旧皮带,既牢实,石子也不容易迸出来,真的很好用。”
我听着,心里难受极了。那是五十年代,人们普遍都很贫穷,系裤子,大多用布带或绳子。奢侈的皮带,算来也是罕见之物,我又上哪里去找呢?连一根旧皮带,我都没办法帮助可怜的母亲。
直到今天,我仍忘不了母亲在说“我要是有一根旧的宽皮带就好了!”那种渴求的目光,那种不值一提的愿望,让我想起来,一辈子都心酸!
那段时日,母亲就已患有哮喘病,只是未到心力衰竭的地步。母亲如此的辛苦,可是,我却从未很好地体谅她,帮助她。平日里的家务事,我总是懒得去做的。母亲喊过一、两遍后,不见我马上去做,她便不再作声,既不责备我,更不会打骂。只是一个人默默地自己去做,一边叹息着,一边喃喃自语:“求人不如求己啊!” 如今想起来,这句话像钢针一样,刺痛着我的心。我悔恨自己,当时怎么那样不懂得照顾慈祥的母亲。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十
1966年5月,“五&;#8226;一六”通知一声令下,*开始了。人们原以为,这只是文化领域中,意识形态方面的斗争,是文化界的事,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名为“无产阶级*” 的运动,竟会演变成全国范围内,党、政、军,工、农、兵、学、商齐参加的一场大斗争,从上至下搞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以至说不清,道不明哪天灾难就会落在自己头上,人们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苦苦煎熬的时间比八年抗日战争时期还长。
随着运动迅猛地展开,一场空前的红色风暴,铺天盖地袭来……
母亲好像预感到灾难即将降临,开始焦虑忧郁,惶恐不安起来。因为,自解放以来,每一次政治运动,都使她感到惴惴不安,忧心忡忡。“剥削阶级”、“地主份子”的罪名像驱之不散的幽灵,日夜纠缠在她的心头。每一次,她那极强的自尊心,总会在这些运动中受到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在母亲的心目中,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尊严,人一生下来,就应该和周围的人是平等的。她曾对我说过:“无论在哪里,都不要瞧不起别人,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没有钱的;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做老百姓的;不管是健全人,还是残疾人;只要他不干坏事,不危害社会,就该一视同仁。”
解放后不久,母亲向往着与人平等,向往着通过自食其力取得与人平等的权力,还特地将自己原来的名字改为平等的“平”。我想,这就是母亲潜意识中最朴素的“*观”吧。
记得那是1956年,母亲第一次拿到了选民证,她心里非常高兴,有了选民证,就应该是和一般人平等的公民了。她小心翼翼地、像宝贝一样将它收藏好,似乎有了它,就可以重新抬头做人了。但是,无情的事实,却远不像母亲想的那样天真,那样简单。
她万万没有想到,虽然经过解放后十多年的努力改造,身体力行,在她认为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普通公民时,等来的却是*的狂涛,再一次将她善良的愿望撞得粉碎。
“黑五类”,这个令人胆寒的政治帽子,又一次沉重地扣在母亲的头上。运动中,虽然没有被押到台上批斗,但“早请示,晚汇报,就地监督改造”,已使母亲失去了人身自由。在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