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3/4 页)
定西汽车站离着饭馆很近。上官芳夫妇硬是把秃宝宝两口子送上车开走了,老两口才步行回家。刚走几步,丈夫就问:这娃叫啥名字?上官芳说,名字我也不知道,那时间人们都叫他秃宝宝。男人又问,他大还活着,他怎么就进孤儿院了?上官芳说,那娃说他的命是六个人的命换来的,这话你没辨过来吗?他爸1960年冬季没了!男人说,不是吃上救济粮了吗?怎么还……上官芳斜了丈夫一眼,不满地说,你这个人猪脑子!我跟你说过,通渭县的饥荒和定西和全国的饥荒不一样。定西是1960年闹饥荒的。通渭是1959年闹饥荒的;1960年冬上又闹了一次。这中间省上发过几个月救济粮,死人的情况减轻了一阵,可这一年因为饥荒没种上粮,到夏天救济粮一停,又开始死人了。他大就领他出去讨饭了,他大又饿死在讨饭的路上了。他是定西县火车站的收容所送进孤儿院来的。
男人走了一阵又问,你说他是钻炕洞的娃娃,这话是啥意思?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炕洞里的娃娃(5)
上官芳回答:这娃娃他大没了以后,自己还流浪了一段时间,走村串户要馍馍。走到哪里人们给吃的,可不愿收留过夜,——他身体瓤得不行,人家怕他死在人家的炕上。他常常钻进人家的炕洞里睡觉和取暖。进了孤儿院,有吃的有住处了,换上新棉衣了,可他还爱往炕洞里钻。钻进去唤都唤不出来。还有一个娃娃也爱钻炕洞,两个人一起钻一个炕洞。有一天两个人钻进去没出来,拉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晕过去了,烟熏的。那一个死了,他救活了。
这娃娃命大!
就是命大。
[1]方言,傻瓜,不懂事。
[2]方言,疙瘩汤。
[3]方言,想办法,凑合。
[4]方言,一种如同牛毛草的植物,长得矮小,羊爱吃,其根白色,无毒。
[5]方言,石臼。
[6]方言,捣,砸。
[7]方言,旧度量衡,十六两为一斤。
[8]方言,家族血脉继承人,儿子。
黑石头(1)
我是通渭县襄南乡黑石头的人。
黑石头是个很出名的村子。听老辈子的人说,一天夜里,随着呼隆隆的一声巨响,天上飞来两块神石落在村前的牛谷河边上。这两块石头一瘦一胖一高一矮,高的近乎一丈,矮的半人多长,黑黝黝铁疙瘩一样杵在地上。十里八乡的人们跑着来看,谁都不相信石头会飞。但时间不长,石头又飞了一次。一个妇女晚上收工回家,在牛谷河洗完了脚,把裹脚布晾在石头上没拿,她想第二天下地时再裹脚,不料去找的时候石头不见了。全村人惊了,到处去找,发现两块石头都杵在村后种谷子的坡地里。这下人们才相信了,这是一对神石。人们都说,神石被女人的不洁之物冲撞是不吉之兆,全村人都要遭受报应的。
黑石头有三个商号,一个是斗行,人们买粮粜粮的铺子;一个叫荣福祥,是个杂货铺,收土产品也卖土产品的商店;还有个字号叫钱永昌的,是个钱庄,给农民放款的。
荣福祥是我大大[1]家开的。我大弟兄三个,我大是老三;二大在县城当老师。
我大解放前也是经商的,在碧玉关有铺子。解放后政府给我大戴了顶地主分子帽子,赶回家来了。
1958年,我大上引洮[2]工地,我哥去靖远县大炼钢铁,我娘去大战华家岭[3]。到了第二年农历九、十月,生产队的食堂没粮食吃了,散伙了。
食堂没粮食吃了,家里就更没吃的了。从1958年开始公社化吃食堂以来,生产队就没给社员分过粮食;打场的时候县和公社的工作组就守在场上,打下多少拉走多少,说是交公粮交征购粮。就这,征购粮还没交够,工作组挨家挨户搜陈粮。
为了搜陈粮,把我们全家人都撵到二大家了。工作组在我家搜了三天,拿铁棍捣地,拿斧头砸墙。我跟村里的娃娃们跑进去看了,我家的院子里面挖出来几个窑,但没有搜出一颗粮食。我回家给我娘说了,娘说那是解放前没分家时我大大窖下粮的空窑窑,窑里的粮食土改时早就搞光了。
我二大家的院子也搜了,挖了十几个坑,连猪圈都挖了,也没挖出粮食来。二大的房子是临解放才盖的,二大是中学老师,家里根本就没有窖过粮。
食堂没散伙时,天天喝稀汤,食堂散伙后连汤都没处喝了,我娘就把谷衣[4]炒熟,磨细了,再把苜蓿根挖出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