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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他的天下了。这些大衙门、大宅子,皇亲勋威、公侯宰相花园府舍,都是官兵占住了,连袁指挥家眷俱赶出来。那沈三的妻子原是有姿色的,掳了磐净,只落得金哥没眼的一个瞎子和生他的那个丑婢。先还在旧亲戚家,这里住一日,那里住一日,后来各人生死不顾,谁肯留他?
这沈三就气成青盲雀瞽,有双目而无珠,对面看著似人,其实不见,只得拄杖才行。又有一件怪勃—脊梁胸前长出两片黑肉,如虫钻蛆咬相似,痒起来,必要拳打砖捶才快活一时。到了夜间又做一梦,还是送金砖那人,沈三依旧贪心把砖不放,父子抱着顽耍。醒来时,只见一块大砖在席傍,恰凑怪疮正痒,。两只手擎砖打起,好不快活。有一家欠他五百两银子,一无所凑,只准一个母狗来。这沈三饿到三日,全没一人收留,只得牵着狗各家求食,老婆抱着失目的金哥紧紧相随。初时只说往熟识人家要碗饭吃——难道就是乞丐?
后来每日如此,见这叫街的花子都是京城的大人家,彼此一样,无可奈何,也就随缘度日,连呼“老爷奶奶”不绝,把一根长绳使狗引路。这狗也有灵性,到了人家门首站住不去,等接了这饭,又走一家。到了长街,一时肉痒难熬,只得把金砖高举,打个《莲花落》为乐,看官听着他道:东京有个黄表三,也会吃来也会穿。一生好放官例债,不消半年连本三。巢窝里放债现过手,他管接客俺使钱。线上放债没赊帐,他管杀人俺管担。积的黄金拄北斗,临了没个大黄边。莲花落,莲花落。
看看爷娘不是亲,有钱且去敬别人。三年乳哺成何用,娶了媳妇就要分。好酒好肉老婆吃,不怕爷娘饿断筋。生前不曾见碗米,死后谁人来上坟?莲花落,莲花落。
看看兄弟不是亲,三窝两块说不均。同胞也要分彼此,争多争少要理论。有酒只和旁人吃,自家骨肉作仇人。莲花落,莲花落。
看看老婆不是亲,三媒六证结婚姻。嫌贫爱富窦家女,半路辞了朱买臣。墙西有个刘寡妇,守到五十还嫁人。夫妻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莲花落,莲花落。
看看朋友不是亲,吃酒吃肉乱纷纷。口里说话甜如蜜,骗了钱去不上门。一朝没有钱和势,反面无情就变心。孙庞斗智刳了足,那有桃园结义人?莲花落,莲花落。
沈三员外唱罢多时,那街上的闲人也有叹的,也有笑的。叹的道:“这等一家米烂陈仓、财高北斗的人家,如今乞食为生,无有立锥之地。”那笑的道:“黄表沈三这个光棍,钱眼里翻身,终日钻衙门、拿讹头,倚官害民,纵贼窝盗,今日天不杀他,父子双瞎,使他活受,给人现眼!”大约畅快的多些。
过了年余,那沈三是受用过的人,那受得饥寒?到了那十二月,数九寒天,下的大雪把破瓦窑门屯住,那一时,东京抢劫一空,谁家肯舍?可怜沈三,几日街上打砖,并无人睬,吃了一口冷汤,回来死在路傍,连席也没有卷的,自然送与乌鸦、黄犬,以为葬身之地。落了金哥,人只叫他小沈花子,渐渐成人长大。不消说,父子相传,这一块砖是水磨成苏州瞪泥一样。母子同狗三口,昼走长街,夜宿古庙,他也不怕那兵火,他也不想那家园。常言说:“三年讨饭,不肯做官。”想其中定有一个乐处。
到了南宋登极,金人讲和北去,东京渐渐平息。这些花子们散往各府去趁食。那金哥母子先到山东临清,住了半年,游到清河县地方。进得西门来,不往别处去,那狗只往当日提刑千户西门庆的住宅里领进。在那大门首高叫一声:“老爷奶奶,讨一碗饭吃!”也是天合有缘,原来玳安找月娘、孝哥不见,兵退之后又回县来。那时,城内人家没了一多半,张二官人全家掳去,这无主的空宅,也是鸟恋旧巢,玳安又住在旧宅门房内安身。猛见一个狗领着个贫婆,拖个小瞎子进来,抱着一块砖讨饭,心里好酸。想起月娘、孝哥不见,眼中泪落如雨,便说:“小花子休打砖罢!我也是才回来的,没有家小,有几个冷烧饼,你吃去罢!”说着,拿出来递与小花子,给狗吃了一半,可霎作怪,那狗摆尾摇头,只在玳安身边打滚不去,好似见他旧主一般。天色晚了,没处去宿,要在这大门檐下讨把草过一夜,玳安只得依他。那时十月天气,还不甚冷,玳安把炕上草抱了一抱,给他母子二人宿下不题。正是:鹤归华表人难识,大过东门世已非。
玳安想想道:“我身边原有带的刘学官还账的几两银子,大娘临出城交与我收着,不料拆散。如今,大娘和孝哥身边一文也无,就和这穷婆一样。”又想起妻子小玉,那得个信来,不觉泪眼不于,到了三更方才合眼。也是一灵不散,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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