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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木棕色的马头琴。
“莫林胡尔。”苏和额乐坐回到周安吉身旁,沉沉地说道。
周安吉听得出来,这是阿乐为了迁就他,专门把这个词汇说成了几个字正腔圆的汉字。
他在很稀少且偶然的时候,听过苏和额乐对敖都、还有之前给自己诊治的医生说过蒙语。
语速比说汉语更快些,好像也要比说汉语时更自信些。
像一阵荒野里吹过来的风,又像是草原上空自由的云。
“这是马头琴的蒙语吗?”他问。
苏和额乐没再继续说话,只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赞扬周安吉是个很聪明的学生。
两人之间默契地安静下来。
周安吉能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有意识地把自己的思绪放空,甚至想把自己这个人的存在都抹得很轻很轻,生怕会打扰了这一幕。
他微微收紧了手臂,裹住了膝盖,连衣物摩擦发出的沙沙声都被他有意地按捺住了。
呼吸也跟着放缓。
他与周围万物都同时笼罩于一片荒诞的静寂。
此时,无一人过往的蒙古包中响起了一阵柔和又深沉的音色,只轻轻一声就轻易牵动了周安吉的心脏与血脉。
而表现于眼前的,仅仅只是微微扇动的潮湿眼睫,和凝望着苏和额乐按弦手指的莹莹目光。
正当他的眼神随着手指在琴弦上滑动时,耳边忽地传来了一阵低吟。
是一连串他听不懂的话,周安吉知道,苏和额乐唱的是蒙古语。
这些蒙语听起来像是瞬间把他召回了千百年前,在那个遥远的朝代,从一统天下的君王口中说一句,便会引得万民朝拜。
苏和额乐如今说的,是亘古通今的语言。
周安吉仿佛经历了一场横跨历史长河的旅行,在苏和额乐的歌声中,他看到了神秘又晦涩的遥远时代,听到了铁骑踏破欧罗巴大陆的声音。
时间在此刻消弥,《鸿雁》的尾音犹如一根细丝,轻飘飘地连接起两个时代。
空旷又悠远。
“灰色的烟雾模糊了遥远的星座,眼前的一切失去了历史和名字。”
“世界上只是一些影影绰绰的温柔,人还是原来的人,河还是原来的河。”
苏和额乐的最后一个音调落下,周安吉脑海中忽然响起了刚刚阿乐给他念的这首诗。
他的眼前事物渐渐模糊成了一个个圆形斑点,阿乐和马头琴存在于他的视觉中央,眨眼间便融为了一体。
苏和额乐没问他怎么掉了眼泪。
周安吉也没告诉对方,刚刚听他唱《鸿雁》时,自己心脏漏掉的那一拍。
果然,没人能抵抗得了这些影影绰绰的温柔。
周安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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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快步溜走半月有余,周安吉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
这天晚上两人吃饭时,苏和额乐不经意地问了句,什么时候离开?
周安吉拿筷子的手微微一愣:“你是在赶我吗?”
紧接着声音骤然变得很小很小:“可你明明说过,还要带我去拍星空的。”
然而苏和额乐还是听见了:“拍不到就不走吗?”
声音像往常一样沉沉地从喉咙里倾泻出来,似乎听不出什么异样情绪。
“来的时候是这么打算的。”周安吉诚实地说。
他扒拉了一口菜进嘴,心不在焉地嚼着,眼神闪躲地越过碗沿去瞧苏和额乐的表情。
对方还是和往常一样。
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肉,塞得嘴都鼓起来。
周安吉知道,放羊是一件很累的体力活。
尤其是牧羊人需要一大清早出发,傍晚才能到家时,他们的午餐就只能靠一些干粮和水,在草原深处解决。
所以他和苏和额乐的晚餐总是很丰盛。
蒙古族人乐于用这种生活习惯来犒劳自己。
此时阿乐并没有再说话了,也没把刚刚那个没得到答案的问题继续深入下去。
直到入夜后,周安吉才后知后觉地理解到,苏和额乐口中的“离开”,是想问他什么时候离开他的蒙古包,而不是什么时候离开内蒙古。
跟他能不能拍到星空一点关系都没有。
免费住在这里,吃他的、用他的,现在自己腿伤也好了。
好像是没有再继续打扰他的理由了。